第13章 碎(1 / 3)

“正歧!”

許寧又喊了一聲,才看見段正歧目光重聚,回過神來。

“你沒事吧?”

他有些擔心,指尖剛要觸碰到對麵的人,卻被段正歧微微側身避了開去。許寧一愣,想再走進一步時,卻被副官擋住。

“許先生。”

副官擋在他身前,微微一笑。

“我竟不知道,您與將軍是舊識?”

“我……”

許寧開口,卻難得猶豫起來。他該如何說?

說他收養了啞兒,曾是他的授課老師,理應是世上最親近的人。可且不提他當年的遺棄,單看啞兒如今的身份——皖係領袖,段祺瑞義子。他那些未出口的辯解就好似變成了攀附權貴的虛言,隻能苦澀咽了回去。

“我與段將軍,不過曾有短暫授業之情,不值一提。”

許寧隻能這麼開口。

段正歧突然站起身,大步向門外走去。屋內兩人完全沒有預料,錯愕地看著他。副官更是看到將軍眉頭緊蹙,像是忍著什麼不耐。

難道是傷勢又發了?他這麼想著,連忙追上去。

“正歧。”

許寧在後麵喊。

本來腳下生風的段正歧,卻在他開口的那一瞬站在門口。

他想說什麼?段正歧想。

是挽留,是解釋,還是要對十年離棄,劃一個尾首。

誰知道,許寧卻開口道:“下次無心看書的時候,不要勉強自己。”

副官腳下一個趔趄,而他身旁的段正歧卻是僵了僵,立馬頭也不回地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一回走得尤其快。

許寧看著兩人離開,坐下來翻看書,嘴裏卻歎道,“脾氣還是這麼倔。”

“那是。將軍脾氣一向不好,但能把他氣成這樣還安然無恙的,你是頭一個。”

許寧抬頭。

對麵,孟陸齜牙咧嘴地衝他笑著,樣子慘不忍睹,下巴上更有一道淤青。不知道是哪個體罰的士兵手抖,一不小心將鞭子抽臉上去了。不過,可以猜到那個不幸兒的下場,肯定比孟陸更淒慘。

“我說事情怎麼會敗露,原來出在你這。”孟陸坐下來,掏起桌上一個梨就吃,“害我白挨了五十鞭,你說說打算怎麼賠吧?”

“賠。”許寧說,“送你們將軍一個牛皮鞭,也許可以抽得順手點。”

孟陸差點被梨子噎住,嗆了幾聲道:“行啊!許寧,現在都敢拿將軍來嚇我了。”他一抹嘴,又有些鬼祟道,“不過話說回來,將軍隻對你這麼客氣,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也許是父子。”

“咳咳咳咳!”

孟陸被口水嗆到了,不相信地瞪著許寧。

許寧笑了笑,改口道:“我在他幼時收養過他,有父子之情;又教過他一些淺薄道理,算有師徒之恩。”他低下頭,“隻是我終究沒照顧到他長大,這些恩情都算不得了。”

“那還好你沒養我們將軍到大。”

孟陸說:“你是沒看到以前徐將軍教他武藝時,幾次三番差點被他氣死。就是老將軍,也沒少被將軍氣得兩腳朝天。這倆威震八方的人物,在我們將軍麵前,都吃了不少悶虧。”

許寧靜靜聽他提起往事。

“那他這幾年,過得可好?”

“好不好?”孟陸狠狠咬了幾口梨,笑道:“吃飽穿暖,不必流落街頭、風餐露宿,算是很好吧。可槍林彈雨,天天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這麼看來,也不能說好。”

許寧視線在書麵上遊移,看到段正歧丟在桌上的一支鋼筆。是了,他口不能言,哪怕是與最親近的人交流,也得處處帶著筆。這麼想,又有些心酸。

然而如今,小啞兒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庇護。他劈風斬雨,揉腸斷骨,才凝結成權勢網上交錯的一根結繩。看似風光,卻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