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行軍時的部隊是沒有熱食吃的,便是連段正歧也隻能拿著幹糧和罐頭飽腹。他們這一支部隊從江北營出發已經有整整兩日,一日前,丁一率領一部脫離大部隊繼續向湖南趕去,而段正歧則留在了杭縣外,伺機而動。
兩萬人的軍製,要想不引起對方注意,必然得小心規劃。段正歧化整為零,讓手下的將領分別帶著四支四千人的部隊隱入山林中,他則帶著餘下的一支潛伏在衢縣附近。衢縣為四省交界,又可以一日之內攻入杭縣,是留守後方的大本營的最好選擇。
這一日,段正歧就著落入餘暉看將士們安營紮寨,他麾下直屬的這四千人中,有一千騎兵,一千尖刀營,剩下的則是步兵和後勤。段正歧的營帳落在大營正中,周圍是四散而開的兵士們的帳篷。因為是在山林裏紮營,又不能點火驅蟲,所以現在困擾士兵們最嚴重的反倒是蚊蟲叮咬。
不過段正歧沒有此擔憂,他身上備著臨出發前許寧給他的驅蚊藥草,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近身。想起許寧,段正歧眸光柔了一瞬,連巡視的步伐也微微停緩下來。
“將軍!”
一名下級士官來報:“收到兩封急信!”
段正歧拿來看了。
一封是從江北營發出的,是孟陸告知他許寧已經動身前往通州,並簡單敘述了緣由。另一封則是從上海寄來,段正歧兩三行快速看完,已經放下信。
他揮手,向士官做出一個手勢。
那士官眼前一亮,壓抑住興奮的神情道:“是!”
淩晨,衢縣、溫縣等地各自被不明身份的人馬攻破入城,而在天亮前,這些勢力又縱橫成夾擊之勢,包圍杭縣!
而此時,許寧剛剛進入通州地界。
張四先生發家始於蘇州,但通州卻是他的大興之地。從張四在通州唐家閘建立紗廠廠址之後,有先後建立鐵廠、油廠,輪船公司等。數年下來,已經將唐家閘發展為一片頗有聲勢的工業區。
聽說洋人在繪世界地圖時,中國這一版圖便是連金陵等城市都沒有標注,卻偏偏標注了張四先生的唐家閘,可見四先生的名望已經享譽內外。
然而許寧看到的唐家閘,卻已經不複昔日的輝煌。
紗廠因為連年虧損,又債台高築,已經落魄許多。不少工人被辭退回家,紗廠的經營也幾度陷入停滯。許寧到紗廠打聽時,便聽到紗廠如今已經不是張四在經營,而是由上海錢莊的債權人派來的經理人在監管。
附近其他依托紗廠而生存的產業,連同張四先生的處境,可想而知。
“你要找四先生?”
紗廠的看門人對他道:“四先生最近生病在家休養,已經好久不來廠裏了,你可以去濠南碰碰運氣。”
許寧謝過看門人,便回到了車上。
“怎麼樣?”
一旁,孟陸問他。
“形勢不好吧,這樣你還借得到錢嗎?”
許寧搖一搖頭:“張四先生如今自身難保,已經沒有餘力資助我們了。”
“可你還是要去找他。”孟陸說。
這是當然。這位傳聞中的實業家雖然是虎落平陽,但是對後人來說仍舊是一道不可跨越的豐碑。即便不能出資支持,張四依舊是有很大的能力與作用,僅僅是見一麵,就會有很大獲益了。
許寧想著,讓車開去濠南。
張四在濠南有一幢別墅,占地兩千多坪。他暮年休養,便都安居在此。然而許寧找上門的時候,卻被門房婉拒了。
“老爺身體有恙,不方便見客。”
“但我有要事還望懇請通傳一聲。”
“哎呀,你這人怎麼說不通呢,說了不見就是不見!”
許寧正打算多說幾句,卻見外麵小巷裏走來一個行色匆匆的年輕人。見有人堵在門口,這年輕人皺眉道:“怎麼回事?”
門房連忙道:“少爺,這位客人非要求見老爺,還不肯走。”
許寧便和這年輕人同時向對方打量。
這被喊作少爺的年輕人,模樣不比許寧大幾歲,隻是眉間幾分憂愁,顯得有些陰鬱。而這陰鬱的男子看向許寧時卻是眼前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