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於是笑了,笑得很柔和。

過了很久,等到天色一寸寸暗下來。

她才說話:“我想了很久要不要鬆開你,鬆開也好,可又隱隱不甘心。”

他親昵的摸摸她的頭:“那也好,你不放心就綁著吧。”

她搖搖頭:“我打算再信你一次,如果我再信錯了,那也隻能當我瞎了眼,認錯了人。”

他抱著她,溫和的笑道:“不會的。”

他是內心脆弱的孩子,不論再怎麼堅強,心中卻萬分念舊。

總想要回到過去,和自己的家人在一塊兒,合合樂樂的生活,事實上卻是不可能。

不過,幸好,他現在已經有家了,相對於不停的沉溺於過往,好好的渡過未來的每一天才是更重要的。

他再不需要茫然的於世間尋找家人的替身,再不需要無望的探尋過去親人的影子。

眼前的這個人會給他一個家。

免他流離失所之痛,免他生無可戀之苦。

至於外人眼中的是否般配,又有什麼意思。

他本就不是一個愛慕容顏的人,他已經是天底下最俊美的人了,再好看還能好看到哪兒去,一直以來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真心愛他的女人罷了。

他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家,家裏有著一個足夠愛他的人,與他們的孩子。

他曾經薄情寡義的害她成如今這副樣子,他絕不會推脫,隻會承認,他本就是這樣的薄情寡義斤斤計較的人,好在有她在。

他炙烈的奉送上情感,所有的愛真摯的奉上,焚燒著她的骨頭血肉,他曾經所有的猶疑因為這烈火的焚燒消失殆盡,隻餘一片真心。

他就是這樣的人,非得要別人愛他十分他才會還上一分,隻是光這一分就抵了別人的十分百分千分,他亦是深情的人。

她全心全意的愛他,他未嚐不能還她。

也許能夠重新來一次,於他來說是幸運的。

於何紅藥來說,又何嚐不是這樣,那些苦歲裏的自欺欺人,到了今天才終於確定下男人的心意,男人心中也是有她的,如何不叫她心喜。

她對他的愛,何紅藥對夏雪宜的愛,深藏在記憶中,在身體裏、血液裏、骨髓裏,始終流動著。

它就在那,從不曾離去。

從此以後,舉案齊眉,生兒育女。

一起看遍流水,一起細數落花。

生死相依,心甘情願。

她彎下腰,取下他腳踝間銀光閃閃的銀鏈子。

活死人墓裏,等令狐衝找到那人時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呢。

令狐衝不知道,不過不要緊,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看清自己的心,那麼用更長的時間找回一個愛自己的人也不是問題。

天天歲歲年年,他看著他,烈酒做伴,已是快活,曾經的痛苦掙紮,仿佛成了往事,在苦海裏掙紮無救的自己,師父背叛,小師妹嫁人,一洗之間,華山全無,這一樁樁,一件件,想起來就像早晨的霧一般,虛幻到不可琢磨。

於是他笑了笑,喝了一口酒,將獨孤九劍耍了一遍。

日子終究過去。

等到那個人原諒他的時候,他們已經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