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罵戰(2 / 2)

腦子轉一轉,也放軟了語氣:“幹娘說哪裏話,奴家怎敢和幹娘生分?便是剛剛昏迷了好幾日,藥錢也不知貼了多少,也沒能持家伺候,家裏顛倒亂成一團,多少閑氣堵著,這幾日身子又不爽,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

王婆立刻就坡下驢:“可不是!最近天氣寒冷,最容易神思倦怠。這個好辦,老身可以給你熬煮藥茶,包你喝了神清氣爽……”

潘小園還是搖頭,做出可憐的語氣:“隻是最近有件煩心事,不解決,奴家萬萬沒心思出門。幹娘是古道熱腸的好人,要是能幫奴家這個忙,裁衣服的事,還用問嗎?……”

王婆轉嗔為喜,連忙點頭。原來武大娘子在跟自己談條件呢。摸摸袖子裏西門大官人贈的那錠大銀,隻要能挨上光,什麼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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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潘小園目送武大挑著炊餅出門去賣,自己稍微打掃了一下大門前的空地。

甫一開門,四麵八方都是債主,這滋味不太好受。於是草草幹完活,就掛上了簾子。這些簡單的家務,她已經做得十分熟練了。比起武大每天早出晚歸的掙錢,她覺得自己的生活還真是挺輕鬆的。

人都是惰性的。她發現自己居然在一點一點適應著古代社會的生活。要不是天天對著的這個男人太挫,真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賴。

剛下了簾子,正思忖著回去洗個臉,卻發現手裏的簾子不太聽話,怎麼也放不到底。一抬頭,忍不住驚叫一聲。隻見一柄扇子橫在了門簾和杆子中間,順著那拿扇子的手看過去,赫然便是當日組團來騷擾的小流氓頭子。隻見他一雙眯縫眼,一個肉鼻頭,口中嘖嘖的說:“武家娘子,這麼早就下簾子啦?”

他身後,三三兩兩地站著五六個閑漢,全都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情,有的便叫:“她臉紅了!哈哈!鮮羊肉也有害臊的時候!她臉紅啦!”

為首的肉鼻頭笑道:“娘子裝什麼清高,你看我們這些兄弟,哪一個不比你家武大風流倜儻、健碩高大?你家老公要是不能滿足你,可要記著來找我們啊!”

後麵的人駕輕就熟的起哄:“好一塊羊肉,別教落在狗口裏!嗐,那狗咬得死緊!汪汪!”

一群人哈哈大笑。上次那個銀鋪裏的婦人又探出頭來,手裏拿著一塊抹布,幸災樂禍地朝潘小園瞅了一眼。

潘小園竭力控製住一巴掌扇過去的衝動,拾起門邊打草鞋的棒槌,用力在牆上一敲。咚的一聲響。

隔壁茶坊的門簾應聲掀起。賣茶的王婆左手一片抹布,右手一個銅壺,蹬蹬蹬的大步跨出來,抹布往地上一扔,插起腰,兩道眉毛一豎,力貫頂心,氣沉丹田,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喝:“哪個長舌頭頑皮潑骨老油嘴在老娘的鋪子前麵嚼蛆嚼的香個沒完呢!”

這一吼端的是餘音繞梁,滿座皆驚,街市上的嘈雜立時停了。當時街上行人就有好幾個住腳的,一幫潑皮也怔了一刻。王婆左右看看,見聲勢足夠,徑直走到街心,揪住一個最猥瑣、叫得最歡的,嘴角一歪,吼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東街三代破落小張三,窮斷脊梁骨的沒頭鬼,老娘養和尚阿爹宿尼庵,自己麗春院裏刷鍋的小娘都正眼看不上,誰給你的膽子在良家門口撒野火兒!也不看看他家身後是什麼人!x娘的傻吊醉死的潑賊,武大娘子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當時正值隆冬臘月天氣,隻見王婆口吐白氣不斷,雲霧中夾雜著唾沫星子,已經噴了那張三一頭一臉。那張三紫脹了麵皮,剛要還嘴,王婆哪能容他半個破綻,行雲流水滔滔不絕:“不識時務的醃臢潑短命,魎魎混沌,有娘生沒爺教的無字兒空瓶,潑賤奴胎賴骨瘡皮大爛x!也不睜開你那屎糊眼兒看看,他家的兄弟,景陽岡打虎的武都頭,那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漢,人家一個小指頭就能徒手閹了你,敢在他哥哥門口聒噪,你活得不耐煩,老娘門口還不樂意濺上你那騷x臭髒血!”眼看罵蔫了一個,轉頭罵第二個:“李四窮廝也來湊熱鬧,打脊餓不死凍不殺的乞丐,冷鋪裏呆不慣,大街上討打!銀樣鑞槍頭,人皮囤破罐子,這年頭王八也會開口,你家老婆在屋裏養漢哩!你恁騙口張舌的好淡扯,到明日死了時,不使了繩子扛子!……”

眼看王婆火力全開,潘小園悄悄退到簾子後麵,心裏麵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這嗓門,這臉皮,這詞彙量,自己恐怕一輩子都修煉不出來。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古人誠不我欺!王婆這個老太太,簡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