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的心也跟著被砸成了碎片,他將人一絲不漏地護住,腦袋裏驀地出現了一個畫麵。
——在夏日陽光熾烈的樓道裏,他也跟此刻一樣,將寧初困在兩臂之間,對方茫然懵懂的表情仿佛烈日裏最幹淨嬌嫩的花瓣,讓他壓抑不住想把這片花瓣摘下來的心情,再放在心尖兒最柔軟的地方仔細嗬護著。
但他真的摘下了花瓣,卻讓這片花瓣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萬斤車輪狠狠碾過。
燕淮徹底感覺到了崩潰。
身後又一聲槍響,後背被狠狠擊打一下,五髒六腑都有種被震碎的錯覺,他卻莫名地察覺到快感,心底的快意宛如藤蔓,變形交織,快要將他整個人給扭曲了。
而在白星瀾這聲槍響的下一秒,又一道槍聲伴隨著痛苦的倒地呻吟聲在身後響起,外麵的警察動手了,許多人衝了進來……
燕淮的身體鬆垮下去,在寧初汗濕的額頭上顫抖地落下一個吻,哽咽不已:“對不起,寶寶……對不起對不起……”
殷紅的血從他的額角滴落到寧初慘白的皮膚上,他的精神仿佛已經錯亂了,不斷地重複著對不起三個字,卻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三個字太無力了。
那些傷害早已經形成,在寧初的人生裏烙下深刻的傷痕,將他撕成碎片,摧毀得遍體鱗傷。
腦子裏鈍刀切割著,燕淮抱著人,在救護隊趕過來之後,徹底暈了過去。
……
這場夢做了很久,他夢到了許多年前的事,許多年前,他在高中裏遇到一個漂亮男孩的事。
燕淮拖著千瘡百孔的靈魂,在夢裏重新進入到七年前那個自己的身體。
借著這個身體,與十六歲的寧初在陽光滿地的樓道裏相遇,在圖書館的角落裏給他補習英語數學,在黑暗的巷子裏親吻擁抱,夏天和他吃同一支冰淇淋,冬天給他買很暖的圍巾並且騙他隻花了二十塊錢,不準他收別人的情書,不準他下雨不打傘,不準他吃一點辣因為他的胃簡直天生反骨……
再然後,又與十七歲的寧初度過了成人禮,在看到他把自己包成一顆甜軟的糖果禮物時,心跳如擂鼓,狠狠地把他吻得頭暈目眩到差點哭出來,然後對他說你還小,等人紅著臉羞憤睡著之後,才去浴室衝了十幾分鍾的冷水澡……
最後的場景,是麵前失控衝來的卡車,以及寧初驚慌的尖叫聲。
多悲哀,前一秒他們還在計劃暑假一定要去個人少安靜的地方旅行,後一秒就被天翻地覆的命運打暈了頭腦。
燕淮靈魂裏的恐懼在那一刻與十八歲的絕望重疊,反射性地打歪了方向盤,側身護住寧初的頭。
但衝擊力太強,一瞬間的白光過去,他便失去了所有意識……
往後的事他早已經知道,他在車禍之後,失去了這些本該刻骨銘心的柔軟記憶,失去了在他無聊無望又壓抑冰冷的人生裏,唯一的微光。
呆在國外的幾年裏,他猜到自己經受的車禍背後可能有貓膩,也曾經調查過,但查到蘇啟然那一層之後,就以為已經是全部的真相了,他報複了蘇啟然,便沒再在這件事上死磕。
但此時他才知道,他無依無靠的戀人在那場車禍裏失去了太多。
……
再次睜開眼睛時,地方早已不是那個破敗廢棄的廠房了。
醫院的白牆明晃晃的,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兒,身上換了幹淨的病服,病床周圍圍過來兩個醫生,還有幾個熟悉的臉龐,燕卿卿、燕程軒、秦婉……
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燕淮在眾目睽睽之下,扯掉手背上的針頭,推開麵前的醫生,翻身下床。
“小淮你要幹什麼!?”燕卿卿嚇得花容失色,“你身上還有傷!這又流血了!”
“燕淮!”
他手背紮針的地方滲出血,額頭的紗布也有些潤濕,大概被他掙裂開了。
燕程軒拉住他:“你要去哪裏?醫生還要檢查你大腦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