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水總是淅淅瀝瀝地落個不停。雖說不上疾暴,卻是勝在細密、綿長。小珍珠般的雨滴隨風徐徐飄下,落在青石板上,又分成八瓣、四濺開來,讓周遭的一切都帶上了朦朦的水汽。
青苔在雨水的滋潤下顯得更加翠綠欲滴,就連一旁才開始抽出新芽的爬山虎也看起來分外蔥鬱。
因為不是農忙時節,諾大的青鳥鎮卻是分外得閑適、安逸。
大人們多躲在各家的屋簷底下,或支起棋盤對弈幾局、或泡上一壺新茶坐井觀天。隻有那些半大的小子們,才會依舊在微涼的細雨中瘋跑亂叫,和著泥湯滾成一隻隻猴樣,最後被抽上幾巴掌拎回家去。
不過,這清明的雨雖說紛紛不休,但總還有收斂的時候。
接近傍晚時分,下足了一天的雨水終於不情不願地緩緩停下。雖然天際依然陰霾,但總算是開了晴。
空氣中,雨後濃濃的濕氣混合著遠處飄來的油菜花香,讓人嗅之不覺爽朗。
被雨水堵在家中一天的人們,也趁著天黑前的這一個多時辰,紛紛走出屋門,到處逛起來。
福安老街是青鳥鎮上最繁華的所在。那些大點兒的雜貨鋪子、水粉鋪子、米麵鋪子等,都在這條老街的兩邊開著。而推著小車、席地擺著貨鋪的小商販則更是把老街的地麵占去了大半。現在,好容易捱到了雨過天青,貨郎們便立即趕到各自的鋪位上擺齊了家什。不用一會兒,吆喝聲、叫賣聲,混合著各種小吃、點心的香味兒,便在整條福安老街上飄蕩開來。
而在福安老街的中心,此時一個小小的燒烤架子也已擺了起來。幾塊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破鐵皮搭成的爐子裏,新鮮、幹燥的白肉鬆木正燒得劈啪作響。待爐中的火焰在猛燒一陣後逐漸回歸平靜之時,一根根夾雜串著肉塊、山藥、蘿卜、地瓜等各式食材的細長竹簽便被架到了火上。烤架後,一個身材略瘦、但總帶著淡淡笑容的少年開始不斷翻轉這些烤串,一邊觀察火候和溫度,一邊還不時從兜裏捏出一些細沫調料撒在肉塊等食材上。隻是一小會兒,濃鬱而豐富的燒烤香味兒便不住向四周飄散開來,惹得兩旁的眾人和經過的路人都饞涎欲滴起來。很快,就不斷有人上前來購買少年燒烤的食串。這小小燒烤鋪的生意看起來還真是十分得興隆。
說起來,少年的這個燒烤鋪子所在的位置正是福安老街中央的風水寶地。四周的那些個大鋪子也都是人流去得最多的地方,帶動著這裏也是人頭湍動、熱鬧非凡。按理說,這麼一個做生意的好位置是很難落到一個瘦削少年的手中的。可是看情形,其他的那些貨郎對此卻似乎並沒有太多的不滿。隻是偶爾會有人用隱蔽而嫉妒的目光飛速掃過少年和他身前不斷的客人們,然後卻又立即背過身輕輕地歎口氣、或者咬咬牙,除此以外就再沒有其他多的表示了。
而就在少年的生意不斷,身邊的食材眼見著快要見底的時候,福安老街的另一頭,一個身背著大筐的壯碩少年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疾哥!”
“疾哥,今天看來又有好收成了!”
“那是,要說疾哥的身手,就是山上那些黑熊、豹子也萬萬不是對手。”
“你們這些馬屁精,沒見疾哥背著個筐,也不知道搭把手。”
當背著大筐的少年走進福安老街後,沿途的貨郎們便紛紛停下手頭生意,一個個探頭對來人殷勤地招呼著。盡管少年身上和背後筐中始終有絲絲血腥氣傳來,眾人也沒有哪個敢稍露出嫌惡之色。
可是,麵對著一聲聲近似諂媚的招呼,壯碩少年卻始終神情嚴正、不發一聲。就連前進的步伐也沒有一點散亂。可就是因為如此,周遭的眾人卻是表現得更加小心、周到了。
終於,壯碩少年一路行來,在老街中央的燒烤架子前停下了腳步。
“哥,我回來了。”被旁人稱為“疾哥”的少年輕輕放下背上的大筐,沉聲對著燒烤架後的瘦削少年道。聲音中有金鐵之聲。
“回來了?恩,今天倒是快啊,不到半個時辰。弄來什麼好東西。”瘦削少年隨意擺弄著架子上的竹簽,抽空看一眼比自己高出近兩頭的“疾弟”,笑問道。
“一隻小獐子,已經放了血;還有一條竹葉青,拔了牙了。”
“不錯。現在的獐子正是肉嫩的時候,收拾一下幫我串上。至於那條竹葉青,先別弄死,晚上我給它泡上酒正好孝敬老夫子。白聽了這麼久的野塾,老夫子也沒怎麼趕咱們,這蛇酒算是咱哥倆上供的束脯了,嗬嗬。”瘦削少年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哦。”聽完對方的話,壯碩少年便一聲不吭地提起筐子,來到瘦削少年的身後,蹲下魁梧的身材,麻利收拾起來。
又過了一陣,天色逐漸變暗。但因為一時不像又要有雨的樣子,所以福安老街上的人群反而越發得密集了起來。連許多小娃子,也在大人的牽扯下溜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