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搖又在床上養了幾日的傷,如今終於能下榻活動了。

長安這幾日天氣晴朗,半月以來的積雪漸漸消融。天剛擦黑,長安街便隱約傳來了熱鬧的蕭鼓聲和鞭炮聲,五顏六色的煙火宛如天女散花,照亮了長安不夜天。

李扶疏忙著參加宮宴,實在抽不出時間來陪哥哥,便讓太監們送了一大堆珍饈佳肴來。李扶搖看著堆滿了十來張案幾的美食,不禁啞然失笑:那小子,好像他兄長沒做過皇帝似的。

菜品太多,除了塗氏姐妹外,李扶搖還請了烏鴉和文煥之一起吃。文煥之前幾日還了俗,跟塗纓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兩人時不時對視一眼,又各自緋紅了臉頰調開視線。

李扶搖傷還沒好,喝了一碗粥便放下了筷子,望著長安夜空中閃現的煙火發呆,喃喃道:“又到了上元節了。”

坐在一旁的塗靈簪聽見了,微微蹙起了眉頭,似是在思索什麼。

用過晚膳,文煥之便拉著塗纓出去看燈會了。

塗府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塗靈簪想了想,終是朝李扶搖靠近了兩步,試探的問道:“你的傷,還疼麼?”

聞言,李扶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笑道:“不疼了。”

塗靈簪調開視線不敢看他,良久,才微紅著臉輕聲道:“那……我們去看花燈麼?”

李扶搖挑眉:“花燈沒有你好看。”

“……”

塗靈簪無語半響,補充道:“還要去吃宮牆下的元宵,你最愛吃的。”

李扶搖眼神一亮,有些意外的樣子:“你如何知道我最愛吃那兒的元宵,記憶又恢複了?”

“想起了一些。”塗靈簪搖搖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坦誠道:“那日我在自己的床榻上發現了一疊信箋,大概是趁著我清醒時記錄下來的,上麵提醒我:上元節我要陪你去逛花燈,去吃宮牆下的元宵……”

原來,她怕自己忘了他,悄悄做了這麼多麼?當她通宵不眠的回憶過往和計劃未來時,是怎樣的心情呢?

苦澀,甜蜜,亦或是……悵然若失?

李扶搖神情微動,目光也不自覺的溫柔了下來。他傾身握住她的指尖,柔軟的黑發從耳旁垂落,披散在朱紅色的衣襟上。

他柔聲問:“還寫了什麼?”

“寫了很多,有四月的那場宮變,有你送的牛角弓、號角,還有那幅藏在密室裏的春-宮……”

李扶搖紅著臉打斷她:“那幅畫就不用寫進去了啊。”

“我想我以前一定很愛你。”她將手輕輕的覆在左胸,凝視著他的眼眸認真道:“每次醒來,我都會忘了很多事,但唯獨沒有忘記愛你。你可知為何?”

李扶搖深深的看著她:“為何?”

在李扶搖詫異的目光中,塗靈簪微微扯開衣領,露出左肩一下、胸口以上的部位,隻見白皙幼嫩的肌膚上有一行深淺不一的疤痕,像是用什麼尖銳的物體刻畫而成。

傷口的結痂已經脫落,隻留下暗紅色的新肉的痕跡,但仔細一看,還是能看清那是一行生生刻在皮肉上的字跡。

李扶搖喉結一緊,忙繞到塗靈簪的背後,由上而下俯視她胸口上的那行字,頓時哽咽不能語。

隻見上麵一筆一劃刻著:阿簪最愛李扶搖。

阿簪最愛李扶搖。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何不管塗靈簪遺忘他多少次,隻要說出‘李扶搖’三個字,她總能第一時間想起來:阿簪最愛李扶搖。

李扶搖從她身後緊緊的擁住她,將臉埋在她的肩窩,連呼吸都在微微顫抖。

塗靈簪感覺到她的脖頸一片濡濕,怔了怔,忍不住失笑道:“怎麼又哭了?”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難道他也是水做的?

……話說,她為什麼要說‘又’?

李扶搖哼哼一聲,啞聲道:“我不管。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愛我,我既高興又心疼,悲喜交加,情難自禁。”

說罷,他又伸出修長的指節撫上她的胸口,“疼麼?”

溫暖的指腹一寸寸劃過凹凸不平的深色傷痕,引起肌膚一陣戰栗。塗靈簪忙搖了搖頭,將衣領重新合攏,免得他那雙不聽話的手繼續亂摸。

掌中溫軟滑膩的觸感消失,李扶搖撚了撚手指,頗為惋惜的歎了一口氣,這才從袖中摸出一支碧玉靈蛇簪來,替她插在發髻上。

塗靈簪反手摸了摸發髻中的碧玉簪,覺得十分眼熟。

李扶搖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試探道:“可想起什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