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還真是讓你失望了。”紅發青年躍下樹梢,在距斯佩多三米遠的地方停下,深邃的眼中夾著譏誚,“原本以為某個混蛋隻不過是偏執而已,倒沒想到竟也可以這麼狠,不愧是曾經的法屬軍官。”
被含沙射影地代指的斯佩多眼神微閃,一瞬不瞬地緊盯著麵前的紅發青年,緘默不言。
“也罷,怪隻怪我看錯了人,過於輕信,著了道也怨不得別人。”紅發青年自嘲一笑,原本清潤的琥珀色眼瞳此刻僅剩冷冽疏遠的暗芒,不刺骨,卻能輕易在人心上鑿出一個冰冷的洞,“戴蒙·斯佩多,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就當恩怨相抵,風月兩清。”他緩步走近戴蒙·斯佩多,攤開修長的手,直直盯著斯佩多,“但是在那之前,請將森太刀與沼澤匕首歸還,那是屬於我們西蒙一族的東西。”
森太刀乃西蒙1世科劄特·西蒙的慣用武器,而沼澤匕首,則是西蒙1世贈與斯佩多的防身利器。
聽到紅發青年的話,斯佩多臉色微變,原本藏在心中的莫名疑慮也被打消。
知道他擁有“沼澤匕首”的人不少,但知道它來曆的,隻有他和科劄特本人。
隻是……
斯佩多的眼眸深了幾許。
要求歸還贈給之物……科劄特這是表示,他要與自己徹底割斷情誼嗎?
心內思緒翻滾,斯佩多微微放鬆了身子,眼中露出幾分自嘲。
他在愚蠢地期望些什麼?自他做了狙擊西蒙有生力量的決定,不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嗎?
思及此,斯佩多彎起毫無破綻的笑,將掛在腿側槍夾內的精巧匕首取出,遞給身前的紅發青年。
“沼澤匕首是在我這裏……至於森太刀,一直放置在西蒙島絕密檔案庫的底層,你可以隨時去取。”
紅發青年接過匕首,眼中的琥珀色逐漸凝聚,宛若蒙上一層陰翳。
一直關注著紅發青年每一個表情的斯佩多,待見到對方眼中的陰霾,一顆心不由又沉了沉:“你今天來……隻為討回這個?”
以詐死之名消失了整整五年,多年杳無音信,為何會選擇在今日……
“當然不是。”紅發青年複又抬起頭,眼中的陰雲散去,一如多年前的平和寂靜。
這雙寧和清透如同大地萬物悄無聲息地複蘇的琥珀色眼眸,輕而易舉地打亂了斯佩多的猜疑,將他的思緒帶回到多年前——每一次與眼前的人並肩作戰托付後背的時刻。
意識陷入回憶的泥沼,他的眼神逐漸被恍惚占據,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
但下一刻,常年出生入死所凝練的危機感讓他條件反射地向旁閃避,卻仍是遲了半秒。
冰冷的刀刃刺入右肩,尖銳的疼痛蔓延而開。
“你……”斯佩多睜大眼,本能想要反擊的手被硬生生的收回,垂下。
視線中央,一雙冰冷、飽含仇恨的眼,像是一柄重錘狠狠地擊在他的胸口,讓他動彈不得。
“這便是你的答案?”斯佩多半闔起眼,遮擋住眼中幾乎要噴薄而出的複雜心緒。
紅發青年沒有理會他的疑問,隻挑高了眉,眉眼間俱是譏諷:“真讓我納罕,你竟然會不選擇反抗。難道說像你這樣陰狠的劊子手,也會有自知理虧的時候?”
“……這是我欠你的。”斯佩多垂下眼,語調平緩,好似沒有聽見對方的冷嘲熱諷。
“可笑。”卻不想紅發青年越發被斯佩多的態度激怒,他拔出匕首,居高臨下地冷睇身前的斯佩多,“少做出這副悉聽尊便的惡心嘴臉。你倒是偉大?一人便想償還西蒙含冤而死的七十精英的性命?”
“……”斯佩多抿緊幹澀的唇,沉默地凝視紅發青年,對他的疾言厲色沒有任何反駁。
紅發青年冷眼審視一語不發的斯佩多,麵罩下的唇稍稍張開,低聲吐出輕柔卻飽含殺意的話語:“去死吧。戴蒙·斯佩多。”
“住手——托馬·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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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毗鄰莫爾城的一座小島——
“終於找到了。”一個僵板而生硬的聲音從森林的盡頭響起,如同冰冷機械一般,聽得人心底發寒,
穿著寬大黑袍子的瘦削男子站在一座墳塋前,枯瘦的手指點了點石碑上的繁複圖紋。
“你就甘願如此長埋地下千百年?任後代子孫被人任意欺淩?”
“你的族人在受苦罹難,你就忍心置他們不顧?”
“死亡之前的滔天不甘,你竟忘得徹底?為何不起航回返,將你的心願完成?”
“你可忘了當初發過的誓言?即便是死,也必然守護最後的大地之力萬古長青?”
“你還要沉眠到什麼時候,你的親人正在痛哭,你的靈魂正在哀嚎。”
“起來吧,即使是*腐朽殆盡,你也有必須完成的職責。”
“吾兒——科劄特·西蒙。”
直至男子最後的話音落下,石碑後方的土包才隱隱鬆動。半分鍾後,一隻青白消瘦的手從土中探出,撐著鬆軟的土地,將整個山包撐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