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安
柳沉疏引出了話題,無情一瞬間如蒙大赦,不自覺地鬆了口氣,點了點頭,開始向柳沉疏一一解釋:
“死了的那兩人是一對兄弟,分別叫司馬病和司馬冰,是刑部的人;至於逃走那人……我看他的暗器手法,應當是‘滿天星,亮晶晶’的人。”
“‘滿天星,亮晶晶’?”饒是渾身都難受得厲害,柳沉疏乍一聞這個名字,卻也還是忍不住有一瞬間的怔忪,下意識追問道,“就是那個以暗器殺人聞名的神秘組織?”
“不錯,高力應當就是死在滿天星的手下。”無情點頭,微微皺著眉,神色有些凝重,“最後進來那人名叫顧鐵三,一手‘挫拳’江湖聞名,是……元師叔的弟子。”
柳沉疏聞言立時就是一怔——藥性已發作了一段時間,她咬著牙苦苦抵抗,本就已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此刻一個愣神,立時就是腳下一軟、整個人都栽進了水裏。無情嚇了一跳,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要躍下水去將她撈起來,卻是忽然聽見了柳沉疏的一聲低喝:
“別下來!撐好傘別著涼了!”
無情身形微頓,抬眼看去,就見柳沉疏終於是有些費力地從水中浮了起來——一頭長發早已盡數大濕,一縷一縷地貼在她原本白皙、此刻卻暈滿了緋色的臉頰和頸側,顯得她越發嬌弱嫵媚。
柳沉疏抓著一旁的石頭低低喘了口氣,費力地抬了腳,一點一點地摩挲著往岸邊走——若在平時,以她的武功,這麼些路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可此刻對她來說卻漫長得好像是足足過了數十年一般,久得連她自己都已經有迷迷糊糊、不知道多久之後才終於到了岸邊。
岸邊的水位比河中央要淺得多,柳沉疏摸索著在水中坐了下來,這才覺得又有了著力點,有些難受地將自己的衣袖挽起了大半,這才略略喘了口氣,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一仰頭卻就撞上了無情的視線——無情本就坐在岸邊,這時已離她極近了,他手中的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遮在了她的頭頂,眼底滿是複雜的神色,像是擔憂,又像是自責,甚至好像還帶著……憐惜。
柳沉疏愣了一下,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勉強克製住了一聲剛到嘴邊的呻-吟,有些慌亂地別過頭去,急急道:
“反正我全身都浸在河裏了,淋不淋雨也沒什麼區別,你別管我,你身體不好,不要教我從前白費心思為你醫治。”
無情撐著傘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卻並沒有將傘移開,隻是推著輪椅慢慢地又往柳沉疏身邊靠近了一些——幸好那把傘並不小,總算是勉強將兩人都遮在了傘下。
柳沉疏用餘光掃了他一眼,心知再多說他也不會改變主意,也不再多勸,揪著衣襟喘了幾聲,隨即很快就如同平日一樣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輕聲問:
“你師叔?”
無情點頭,清冷的聲音裏似是帶上了幾分感慨之意:“我師祖韋青青青有四名弟子——大弟子葉哀禪因一些傷心事出家雲遊,二弟子天一居士許笑一生性淡泊悲憫,無心名利;三弟子便是世叔,四弟子元十三限……因為一些往事與世叔反目,投靠了奸相蔡京。這一次的事……隻怕就是蔡京下的命令。”
無情說到這裏,微微頓了頓,聲音慢慢低沉了下來,神色間帶著顯而易見的愧疚:“這一次……是我連累你了。”
柳沉疏微有些意外地揚了楊眉,忽地揚了揚眉笑了起來:“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婆媽了?”
無情怔了一下,隨即立時搖頭苦笑——柳沉疏卻是沒有管他,死死咬著牙費力地捱過了又一波情-潮,忽地低聲笑了笑,仰頭看著他道:
“你說完了,那公平起見,我也說一些我師門的事吧。我師門乃是秦嶺青岩中的一處幽穀,穀主與工聖在穀中設下機關陣法,使我萬花自此再不受風霜侵襲,四季如春、芳菲長盛。穀中多是奇人隱士,性子古怪,卻都是極有趣慈愛的師長……”
無情沒有說話,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她的每一句話,神色柔和,卻又似是帶著隱隱的擔憂——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卻不知道為什麼……總像是帶著淡淡的哀傷與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