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感染。”黎翰之自得道,“我是被新世界選中的公民,新世界不會傷害它的任何一位公民。”
“新世界”這個詞在黎翰之嘴裏出現過很多次,丘杉一直以為這是對屍化病毒爆發後滿目瘡痍的世界的指代,現在她倒聽出一點端倪。
她問道:“‘新世界’是你們的組織名稱?”
黎翰之點頭:“沒錯。但是現在我不認為那些人有資格主宰新世界。他們想要治愈半感染者,簡直是自作多情,你們不需要治愈,因為你們是比人類更高級別的生物!你們有更強大的體能,更少的資源消耗,更清醒智慧的大腦,人類哪一點可以和你相比?”
保溫杯雖然關上了,但那股氣味已經彌散在空氣裏。
丘杉感覺到她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拚命吸入這種味道。
身體反應是最誠實不過的,她無法否認自己對人腦的極致渴望,隻能用盡全力壓抑著,努力從黎翰之口中多掏出一些內容。
“可是我的身體遠不如人類靈活。而且半感染者用完體內的能量就會死亡。人類可以輕易地抓捕我,殺死我。”
聽到這幾句話,黎翰之有些欣慰地笑了,放緩語氣說:“這些問題,都是一個問題。你了解冬眠嗎?”
“熊?蛇?”
“對,非常常見的兩種——其實熊的冬眠與蛇的冬眠很不相同,而且熱帶地區的熊不冬眠,不過這不是重點。”黎翰之放棄科普,轉回正題,“到了冬季,天氣寒冷,食物匱乏,一些動物就會進入冬眠,這些動物的神經會處於麻痹狀態,呼吸和心跳變慢,不吃不喝直到度過冬天。怎麼樣,聽著是不是有點熟悉?”
是有點熟悉,還有點扯淡,丘杉表情奇怪,擺明不太相信。
“我隻是打個比方。”黎翰之說著一停,想了想,又道,“其實你的狀態比較類似於熊的冬眠。”
“……”丘杉麵色不善。
黎翰之道:“沒有哪種生物不需要進食。根據我的推測,隻要你補充一定量的食物,你就能夠從冬眠中複蘇。我的意思是,你的身體就會快速恢複。由於你在不進食的情況下可以存活很久,我認為一次進食應當足夠供應使你保持全盛狀態一周的能量。”
丘杉:“推測?”
黎翰之承認道:“我雖然確定半感染者的食物是人腦,但是取得新鮮大腦有些難度,我不想把來之不易的食物浪費在那些大腦遲鈍的感染者身上。隻有你擁有享用美食的資格,丘杉,你需要食物。”
丘杉一言不發地望著黎翰之手中的杯子。
“不。”她說。
少年感染者的死狀還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一旦吃了人腦,她還怎麼堅持自己是人?
“你早就不是人類了。”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黎翰之用篤定的口吻說,像是在給丘杉下一個判定。
他向前走了一步,稍遲疑,又走兩步,來到玻璃前與丘杉近距離對視,接著道:“就算你接受所謂的‘治療’,有了心跳,血是熱的,連樣子也變得和普通人類無異,但在心底裏你知道,你不是人。米麵、蔬菜、動物的肉,都不能讓你感到饑餓。你好像永遠不會餓,其實你永遠都在渴望你的食物。”
他舉起保溫杯,磕了兩下玻璃,說:“丘杉,這是你的食物,你需要食物。”
丘杉的眼睛隨著磕在玻璃上的杯蓋而動。
“不。”她仍然說。
“我想要幫助你,丘杉,你應該給自己一個獲得幫助的機會。隻要你吃下這份食物,我就幫你檢查你的身體,我可以幫你恢複到最好的狀態。你難道願意被一直關在這裏?出去了也被監管著,一輩子沒有自由?”
丘杉沒有說話。
黎翰之低聲說:“隻有我是真心幫助你,其他人都想要囚禁你,他們每個人都害怕你,提防你,不承認你是同類。有什麼關係?你本來就不是他們的同類,因為你比他們高級,你有權主宰他們的生死。”
黎翰之再度擰開杯蓋,空氣中原本已經散得快要聞不見的味道立刻濃重起來,他打開一個機關,將拿去蓋子的保溫杯送進了隔離間。
霎時,狹小密閉的隔離間裏被這股帶著腥氣的味道充滿。
就像有人塞了一大把跳跳糖在她的頭皮之下,她的頭顱中“嗶嗶啵啵嗶嗶啵啵”炸個沒完沒了。不用呼吸,她就能知道杯子裏的東西對她有多麼強烈的誘惑。
黎翰之離開了,大門一聲響動。
丘杉陡然鬆懈下來,強撐的鎮定瞬間潰敗逃散,被她小心掩飾的一絲脆弱從眼底攀爬出來,她站在滿盈稠濃人腦味道的隔離間裏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