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坤看著石玲,做了個讓大家安靜的手勢。
他使勁地盯著石玲看,目光裏有驚詫。
於是我們全都轉頭盯著石玲看,石玲抱著膝蓋坐在椅子裏,垂著臉,全身發抖,抖得厲害。
常坤連喊三聲石玲的名字,她都沒有聽見。
我站起身,走到她身邊,俯身攬住她抖成一團的肩膀,問她怎麼了。
石玲抬頭看我,臉色雪白,嘴唇失血,滿目恐懼。
有幾秒鍾的時間她似乎不認識我。
然後她突然猛地一聲尖叫:“啊——”
尖叫聲像刀子一樣橫穿整間屋子,刺破整片天空。
這是真正因恐懼而生出的慘叫。
我試圖抱住石玲,好好抱抱她。
她從今天早晨開始就像是踩在刀刃上一樣,又疼又怕又慌張。
我走過去,伸出手,想抱她。
卻被她用力推開。
她在用盡她這一生最大的力氣推開我。
我完全沒有防備,傾斜著往後倒,站不穩,腿撞在桌子角上,很疼的一下。
付宇新扶住我。
石玲蹦下椅子一步一步往後退,退到離我盡量遠的地方,像看一個無比恐怖的鬼魅一樣看著我。
常坤去拉她的手。
她順勢抓住常坤的整條手臂。
我和石玲隔著幾米的距離,恍若隔著一個世界。
我試圖再走近石玲,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在怕我,看上去像是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麼挑戰她膽量極限的東西。
我往前走一步,石玲扯著常坤往後退一步。
我再走一步。
她再退一步。
一直退到牆邊,退無可退。
我再走近。
她死咬嘴唇,死咬,咬到出血。
我再走近。
我要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我要弄明白是不是她突然開了天眼看見有鬼附在我身上。我要弄清楚我身上到底什麼東西能把她嚇成這樣!
我再走近。
石玲突然瘋掉一樣,捂住耳朵,閉上眼睛,歇斯底裏狂喊:“走開,走開,你走開啊!別過來,你走開!!!”
我停住腳步不動。
付宇新從後麵一把將我拉過去,拉到離石玲遠一些的距離。
我冷著眼睛看。
看這個不知道什麼地方破了一個洞的世界。
常坤用最大的耐心安撫石玲。
說很多淺暖的話。
說天一亮就下山。
說回去以後就放幾天假狠狠休息。
說可以去旅行。
等等等等。
石玲終於安靜下來,滿臉滿臉的眼淚。然後抬起眼睛看常坤,神色裏有模糊而美好的一縷寧靜。
五分鍾或者六分鍾以後,她慢慢慢慢地,遊移目光,把目光從在場的每一個人臉上飄過,又定格在我的臉上。之後她表情裏又是神經質的恐懼,但看得出在用力克製。
石玲盯著我的眼睛,一個詞一個詞往外吐:“味道。石蓮娟家裏。有味道。香的。帶點甜。和、和、和前麵爛死掉的那個村民身上的味道一樣。”
場麵冷寂。
因為石玲的話還沒說完。
她還在死盯著我的臉,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
僵局。
常坤的目光在我和石玲之間遊離,帶著重重疑惑,重重不解,重重迫不及待又擔驚受怕的等待。
我懂。
他害怕石玲突然說出什麼於黎緒不利的話,卻又必須弄清楚她到底想說什麼。
好糾結!
我也想知道。
我比誰都想知道!
可石玲突然掉轉目光,深呼吸,像是突然釋重般,放棄對我的針對。
然後她看著常坤,語氣極弱地說:“去石蓮娟家裏看看吧,她肯定躲在家裏的什麼地方,或者被藏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