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山嶺間,獵手背負嬰孩追趕獵物,風聲呼呼,嬰孩睜大黑亮的雙眼好奇打量,咧嘴微笑。
野牛、獨角岩羊、雲豹、斑斕猛虎、大熊、鴉雀、鴻鵠,各種獸穴、鳥巢都被持矛背弓的獵手光顧,卻隻是帶走些許獸奶和幾個鳥蛋。
洞穴外,獸皮作紙,獸血為墨,手指為筆。父親教,孩兒學,一筆一劃認真嚴謹。
河邊,粗獷的漢子精心熬製靈草魚湯,目光不時掃過水麵那個起伏的小腦袋。岸邊大石上,獸皮衣旁擱著孩兒最喜歡的玩具——小骨矛和小角弓。
山外,三株大樹下的小村中,一群披發孩童嬉笑遊戲,向主家交卸獵物的長弓堯總是駐足遠處,任由孩兒與夥伴玩耍,滄桑堅毅的臉上帶著微笑凝視那穿著獸皮的小身影,直至天色昏暗才牽著孩兒的小手回山。
雲,這是長弓堯給孩兒的名,因為孩子是從天而降的流星子,是長弓堯心中從雲端落下的天賜珍寶。長弓,亡國之人淪為獵奴,沒有資格也無臉麵使用祖先的姓氏,隻可用背負的長弓替代。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孩兒漸漸長大,長弓堯的臉上又添滄桑,鬢發灰白,更多了刻意掩藏的憂愁——當初走了一個仙門修士!
快五年了,意料中的敵蹤並未出現,以常理揣度,就算長弓堯經常更換宿處,就算大蒼山莽莽蒼蒼、廣大無邊,也不至於讓仙門中人束手無策,總會有人進山打探尋找,為何不見?意外,即不正常,也就潛藏著莫大的危機!
快五年了,長弓堯與孩兒血肉相連,情感交融。山中艱苦,父子之情比之尋常人家更深、更厚、更堅!仙老有五年之約,仙老預言孩兒將應天變,可......那天道更替、世道變革是一條何等艱險的道路?!思之茫然,繼而悚然,寧肯忘卻胸中憤懣,甘願為奴一生,也舍不得讓孩兒去走!
這一夜,群星伴月。
長弓堯用樹扒拖著一頭黑熊的屍身回來,遠遠就看到火光閃動,聞到一股烤肉香味。山中生活艱辛,不到六歲的孩兒已然懂事,學會燒製獸肉,等待晚歸的父親回家了。他心中一暖,回頭看看樹扒上那頭五百斤重的通靈黑熊,心道:明天出山,應該給孩兒換一些書冊玩具。
長弓雲比尋常孩童高大壯實,臉上卻有相同的稚氣和驚喜:“爹,你回來了,哇,好大一頭黑熊,想必通靈了。”
“不錯。”長弓堯一語雙關,肯定孩子的判斷,表揚孩子的作為。他把樹扒放下,旋即被洞居前的烤肉火塘吸引了目光,他手指圍成火塘的一塊大卵石,問:“雲兒,那卵石可是你搬回來的?”
“嗯。”長弓雲不以為意,抽出小刀割下烤肉遞給父親。
洞居在半山腰,卵石在百丈下的山穀溪邊,粗看足有百斤!也是,孩子從小吃獸奶、喝獸血,之後也沒少吃靈禽蛋、靈獸肉,稍大一點就以骨矛、角弓為玩具,四歲開始修煉奚家祖傳《奔雷術》,體格都比尋常孩子高大,力量當然也就大了不知多少!
“不急,你先等等,拿陶缶來。”長弓堯擋開烤肉,拔出利刃,運轉奔雷術玄功刺破黑熊頸下毛皮,黑血泉湧,淌進雲兒端來的陶缶中。靈獸血肉最是珍貴,這通靈黑熊的血蘊藏天地精華和本身元氣,對修煉之人大有裨益,對尋常人也是大補之物,遠比熊掌好處更多。
擊殺通靈黑熊,還要保持其血活絡,長弓堯不惜損耗真元凝聚三道氣箭才成。
父子倆人配合默契,接完熊血又摘取熊膽、斬下熊掌、再剝下熊皮,這才喝熊血、吃烤肉,俱都滿臉通紅,雙目神光灼灼,連哈出的氣息都似乎帶著一股有形的靈氣。
吃罷,懂事的孩童收拾殘局,難為情的說:“爹,我今天......把角弓拉斷了。”
“哦,無妨,明天我帶你出山看看。”
長弓堯看到火塘大卵石,對孩兒拉斷百斤角弓一事已不覺驚奇,他想的是明天帶孩子好好出山看一看,轉一轉,玩一玩,而後就得去見仙老桐風英了。孩子卻以為明天出山是尋找合手的角弓,哦,角弓已然不經用,若非臂長不夠,就該用大弓了。
“好啊好啊,我都幾個月沒出山去和大猛、二壯、小石頭他們玩了,還有鼻涕蟲,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吃到他從主家帶回來的糕點。還有,小石頭說想跟爹學射箭,爹,你能教教他嗎?還有大猛,他應該能騎馬了,他說過會教我的......”
孩子興奮的想象著、絮叨著,長弓堯“嗯嗯”有聲,心底卻又湧起一股子愛惜不舍之情來。
愛惜歸愛惜,不舍歸不舍,他不能被自己的情緒左右,影響孩兒的未來。孩兒會長大,會有許多朋友,應該有如花美眷和自己的孩兒,還應該......他終究不能在山中陪爹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