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衣修士,赫然是蜀國十三劍道世家中,十三齊家老祖齊山海!
一千五百年前已成名成道人物,當年當之無愧第一人!此間數十人,與其同輩者,不過兩三人而已!但修為,卻向來隻能望其項背!
將千軍眼瞳驟縮,旋即恢複如常,淡然道:“恭喜齊兄破境破妄,於道一途,仍是我等心有羈絆不能拋卻血肉親人之人望塵莫及!”將千軍聲音淡然,話語之中,卻不無諷刺之意。輩分相差五百餘年,卻稱其為“兄”,將千軍話語之中,亦不無傲然之氣!
親孫齊東翰被殺,齊山海卻由之破妄。世妄難破難在不舍,齊山海世妄已破,既如此,豈非已“舍“?如何不諷刺?相比之下,將千軍如何不傲然?
“既如此,”將千軍聲音淡漠道,“何必來此?”
修為比將千軍高出一籌不止,麵對將千軍諷刺鄙視,齊山海絲毫不以為忤,淡然一笑道:“非我所願,無奈而已!世間萬事無奈者常八九,破妄者又豈能免俗?”
齊山海黯然道:“當年我不舍門第血脈之念,致使我齊家出現兩千年來最大的敗類,自此衰落一蹶不振。如今我舍棄諸多外物而破妄,卻使得我十三齊家一躍而為三,將千軍?棄與不棄,你如何作選?”
將千軍冷哼一聲,並不作答。世間不傳宗門族第間大事,身為趙國大柱國,將千軍卻對蜀國齊家事一清二楚——也因此,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齊山海似也並不需要將千軍作答,而隻是拋出這個問心之題,轉而黯然道:“今日至此,非我所願實我所念。來此,我為了解齊家與西涼當年恩怨。”
齊山海轉頭麵向遙遠處黑袍人,黯然道:“你們來,我等著你們!”
數十道目光重又彙聚於黑袍人一身。
良久不曾一動的黑袍人,動了。
有大風生。
黑色的風圍繞黑袍人而轉。
黑色漩渦複生。
轉瞬又是百丈方圓,氣勢滔天。近處重傷不能起的數百人,眨眼之間被卷入漩渦中。
四麵八方,傷者近萬人,驚恐慘嚎,死亡轉角可見,如何不驚懼?成千上萬人拖著重傷的身體,一點點向前挪動——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這根本無濟於事!
數十名強者,無人敢動!
有破妄之境齊山海在,誰敢一動?古往今來修士之數無量,能走到破妄之境的,有幾人?
黑袍人緩緩踏出一步。
又數百人亡!鮮血噴濺,夾雜於龐大的黑色中,一點不顯眼。
黑袍人表情不可見,遮於黑袍之下,一腳再次提起。
這一腳落下,必然又將有數百人身亡。
然而這一腳終究未能落下。
一聲歎息,滿是悲憫情懷,響徹無數人心頭。
這聲歎息之中不隻有悲痛,還夾帶著蒼老滄桑,還有生與死的思索與糾結,光明與黑暗的交替,溫暖與陰冷的對抗。這歎息來自天地間,大慈悲之意彌漫,仿若要拯救世間千萬人,降臨人世間。
歎息聲如洪鍾大呂,大道洪音。歎息聲所至,無數人心神一震,混亂恐懼的心神,大浪滔天的識海,漸漸恢複平靜。
近萬人識海中,有蓮花化生綻放而不枯萎,出淤泥而不染,亭亭玉立。蓮台淨植識海中,近萬人五光十色識海浩瀚,蓮花潔白隻一色,輕輕搖動化作歎息聲,使無數人心靜不懼。
遑遑如喪家之犬的萬人之眾,幾乎同時,身形一滯,驚恐表情盡皆化作虔誠,向著一個方向跪拜。
蓮台十二品,層層疊疊,相交而有序,皎潔如月光。十二品蓮台,並非世間極珍貴的神物,卻是非大慈悲大能力者所不能得。一瓣瓣蓮花上沾染著透明的露珠,每一滴都代表著一方世界。露珠整整三千滴,不多不少,便是整整三千大千世界。
萬人向一個方向,虔誠跪拜。
——十二品蓮台上,一彎腰駝背老者,緩緩化生。老者長須灰白色,與沾塵染泥的灰白色麻衣融為一體,依稀不可辨別。老者赤腳上沾滿泥土,臉上縱橫交錯是風沙割過的滄桑,苦難在其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痛。其人目光中卻滿是慈悲之意,手托缺了一角的缽盂,俯視世間千萬人,使人一視下便心生無盡敬仰敬佩意,甘心跪拜之,以之為信仰。
老者本身並不潔淨,皮膚亦不光滑青春。但立身十二品蓮台上,視之卻更比潔白蓮台更加純潔。一抔水洗盡世間肮髒,萬物變得潔淨惟水呈渾濁質,但水,卻並不真濁!
萬人所拜之方向,彎腰駝背老者輕輕踏出陣門,滿目慈悲色,望著百丈漩渦,歎息聲方落。
“阿彌陀佛!”老者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