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酒桶後麵有洋人(1 / 2)

雪虐風饕之後,乍暖還寒時分,長江之南一片蕭瑟。

江麵上,水流湍急,風急浪高;潮水下,暗流湧動,波譎雲詭。

堤上百草盡折,封江之後,再也沒有往日熙熙攘攘的人流;如過江之鯽的貨船也消失了蹤影。太古碼頭也被日本人占領了,唯一停靠著的船隻,是他們的軍艦與貨輪,除了碼頭搬運工斑駁分不出顏色的破衣,就是鬼子土黃色的軍裝,看不見一點綠意,到處是灰蒙蒙的一片,隻有日本人的膏藥旗,發出刺目的紅色。

枯水季節,長江水離岸邊很遠,從岸邊到躉船要搭三塊跳板。躉船那邊上輪船還有跳板,抬著沉重木箱的碼頭工人都小心翼翼,不僅跳板在腳步的紛遝下顫顫巍巍,還有沿途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從碼頭岸邊一直排到輪船上,虎視眈眈地緊盯著每一個人的行動,仿佛隨時要開槍擊斃運貨上船的工人。

“媽的個——比搬你們死屍還沉!”江龍望著船上猩紅的膏藥旗,不禁呸了一聲,暗暗罵道,將杠繩又往自己這邊拉了一下。

前麵走著的小黃毛依然雙腿發顫,他不回頭也知道,師傅吃力太多,一定滿頭大汗,胳臂上青筋暴起了,也隻有加快步伐、咬緊牙關往前跑。

剛從躉船上了通向甲板的跳板,忽然一陣怪風襲來,小黃毛看到躉船下麵水流湍急,漩渦激湧,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腳下不穩,一陣飄忽,江龍一手把住杠上繩子,一手趕緊向前扶住他肩膀,那隻大手充滿了力量,這才讓小黃毛穩住了身形。

好險!但終於上船了,兩人抬著木箱下了船艙,放下了貨物。小黃毛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這才一陣後怕:“師傅,你又救我一回了。”

船艙裏光線暗淡,僅有的兩盞馬燈發出昏黃的光,朝著大江的那邊,舷窗射進一束陽光,照著小黃毛蒼白的麵容。江龍憐惜地拍拍他:“沒事兒沒事兒,這裏沒人,歇一會兒吧!”

小黃毛靠著舷窗,舒了一口氣,又突然低聲驚叫起來:“師父,你看,江裏是什麼?”

順著小黃毛指的方向看去,江麵上飄來一隻木桶,隨著波浪沉沉浮浮,越來越清晰。

“像是個酒桶……”

“什麼酒?要用這麼大的桶來裝?”

江龍開始不敢確認,但是木桶離船越來越近,看得越發清晰:“洋酒,外國的葡萄酒,過去幫英國人卸貨的時候,給他們搬運過。”

“葡萄酒,好喝嗎?”酸酸甜甜的葡萄滋味兒,從小黃毛的口腔裏湧出來,他吞了一口唾沫。

“那玩意,老貴的,沒喝過。”說到酒,喉嚨癢癢,江龍突然心血來潮,“今晚,我兩人嚐嚐鮮?”

見師傅說著就扒自己夾襖,小黃毛打了個寒顫:“江水那麼凶……好冷的——”

“你師傅是什麼人?人稱過江龍!”江龍頭也不回,就從舷窗鑽了出去,小黃毛伸手去抓,卻隻抓住他已脫掉的夾襖。

江龍剛在甲板上站定,嗚嚕哇啦的鳥語就在他身後響起,回頭一看,端著刺刀的日本兵眼睛瞪得像牛一樣。

他眼睛一眨,仿佛對日本兵尷尬一笑,跟著解褲帶子,朝江麵之上做撒尿的動作。日本兵更凶狠地罵了一聲,旋即厭惡地轉過身去,還沒走到前麵,就聽見“撲通——嘩啦——”,有人落水?那個“支那豬”死了?活該!他看也不看,反而哈哈大笑地走開了。

剛跳進江水裏,江龍如同掉進油鍋裏的蝦蟹一般,冰寒刺骨的水淹沒了他,全身針刺一般,連腦袋也麻木了。趕緊打了個機靈,劃動即將僵硬的四肢,頓時又有火燒一般的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