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縣城一下起雪,路上就看不見人影。
柏玉載著沈戟兜了好幾家招待所,都因為條件太差放棄,最終隻得回到他們問過的第一家。
那是縣裏最好的賓館——說它最好隻是因為它相對幹淨寬敞,有熱水有暖氣,但要放在暉城,柏玉*本不會考慮。
“喲,還是住我家?”前台是個胖大姐,守著熱氣扇看電視劇,看得哈欠連天,見到客人上門,還是熱情地打招呼。
柏玉笑著問:“連個標間都沒有了?”
沈戟跟在他後麵,不自在地看向生鏽的房型介紹表。
“我騙你幹啥?真沒有!”
柏玉轉臉看沈戟,“沈老師,要不我們今晚就將就一下?”
如果不是因為這家賓館隻剩下一間大床房,他們剛才也不會冒著這麼大的雪,把整個小縣城轉了個遍。
前台這兒熱氣太足,柏玉想沈戟應該是熱著了,不然臉怎麼會這麼紅。
不等沈戟開口,胖大姐大聲勸道:“將就一下吧,啊?這有啥的,你們兩個大男人,又不是一男一女,睡一床沒事兒!我家的床大,剩下那間是豪華大床房,200塊,太貴了才剩下的,床睡三個成年人都沒問題。小夥子,別鬧別扭了啊,你們看這麼大的雪,一會兒讓別人住了,你們就真沒地方住嘍!”
這一串跟機關槍似的,沈戟被掃得頭痛,看柏玉一眼,“那就住這裏吧。”
柏玉看出沈戟不情願,他自個兒也沒樂意到哪裏去。
但此時妥協的沈戟和那天與他爭執的人很不一樣。那次沈戟其實也妥協了,但姿態仍然十分強硬,現在卻顯得柔軟,那層矜貴的外皮被揭掉了。
是因為不是工作場合?
還是因為沈戟今天打扮得太普通?
事實上,提出帶沈戟到縣裏找吃的,柏玉也隻是一時興起。
他沒有義務管沈戟,碰巧遇到沈戟受困,他大可以幫忙打救援電話,然後充滿人道主義精神地將沈戟載到縣裏,之後就各顧各。
不至於一起吃飯,更不至於分享一間豪華大床房。
可在出故障的汽車邊,看見沈戟堆在下巴上的高領毛衣,副駕上的羽絨服和駝色圍巾,再對上沈戟那雙刻意隱藏驚訝而顯得有些躲閃的眼,他臨時改了主意。
總覺得今天的沈老師像個丟失鎧甲的武士,如果不提供盡可能多的幫助,說不定會出什麼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
從山路駛向小縣城時,柏玉已經頗為冷靜地說服了自己——沈老師是項目的總負責人,要是有什麼閃失,比如感冒發燒,會影響項目進度,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盲罪”的大家都等著這次機會。
兩人都沒有行李,登記之後去房間上廁所、休息,統共花了一刻鍾。
沈戟先上廁所,柏玉洗完手出來,見他站在屋中間,有點手足無措的意思。
但沈老師不該是手足無措的人。柏玉故意弄出輕微聲響,“沈老師,去吃飯?”
沈戟點點頭,跟著柏玉往外走。
到了門口,柏玉正要取下房卡,忽然道:“你就這麼出去?”
沈戟的神情有些木然。
柏玉簡直要懷疑那drama的西裝才是沈老師的本體,現在這個陌生的沈老師是西裝的寄居蟹。
他笑著指了指椅背上的羽絨服,“隻穿毛衣出去,會冷。”
沈戟輕輕啊了一聲,眼睛因為窘迫睜得圓圓的,立即倒回去穿上羽絨服,把圍巾也套上了。
看著這人冒冒失失的樣子,柏玉在心理推理了一番。
“盲罪”做的是劇本殺生意,而他不是一般的合夥人,劇本大多出自他手,順邏輯、揣摩人心的時候很多。
沈老師今天會在山路上和他遇上,難不成也是去了芝縣監獄?
看了某個重要的人,情緒受到影響,才撞到緩衝欄,到現在還魂不守舍的?
這個人是沈老師的誰?
柏玉推是推理了,卻不至於拿出來問。
每個人都有隱私,得留一份成年人的體麵。他現在對沈戟是挺好奇的,可這份好奇有時間空間上的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