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著門框,微微一點頭就笑,“可我招的是女孩子呀。”
要知道,香鋪是典型的江南民居結構,也就是俗稱的四水歸堂,和四合院一樣都是四麵圍起來一個小院子,中間露天的地方叫天井,進門的第一間是前廳,隻有一樓,磚瓦結構,中間一間作為一爐香的店鋪,左右兩邊各有一間小屋,左邊是她的書房,用來畫畫看書,右邊一間專門辟出來招待客人,用以焚香靜坐。
從前廳往後走就是天井,正對著坐北朝南的就是居住的二層小樓,與前院一樣都是三間磚木結構,一樓分別是廚房、正廳和衛生間,後麵開了一扇小門,背後就是河流。
二樓上去便是一個搭出來的小露台,延伸到河麵之上,窗戶打開便能看見後麵的河流,夏天清風吹來,十分涼快,左右便各是一間臥室,她隻住了左邊的一間,右邊的還空著。
這樣的屋子,如果不招個女孩子,怎麼和她朝夕相處在一個屋簷下?
然而對方卻沒有輕易被她說服,反而說:“我不需要很多錢,我隻想要個棲身的地方。”
孟櫻咬著嘴唇,心裏有點為難,但她看到屋簷下滴滴答答落下來的雨水都打濕了他的肩頭,心中不忍就鬆了口:“那你先進來吧,外麵下雨。”
這樣的退讓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一想到她是這樣的心軟,他就心中酸澀,如果他再遲一點來,那可怎麼辦?
雖說讓他進了門,但孟櫻卻並沒有把他當做應聘者來對待,她給他倒了杯茶,又遞了紙巾:“你衣服濕了。”
“謝謝。”他接過紙巾按一按肩頭,在側身的一瞬間忍住眼中的淚光,等一個呼吸過後,他又若無其事地轉頭對她道謝,手中的紙巾迅速浸濕了水,變成皺巴巴的一團。
孟櫻抿了抿唇:“我真的隻招女孩子,雨停了你就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你不要怕。”敏慧如他自然看出了孟櫻的防備,他從口袋裏掏出準備好的身份證,“我不是壞人。”
他凝視她的目光不帶一絲一毫的侵略性,也不讓人覺得無禮不適,孟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他的身份證接了過來:“霍雲鬆?”
“是。”他輕輕應聲。
“你為什麼要來我這裏呢。”她把身份證放到桌上推過去,“工資又不高的呀。”她是真的不解,霍雲鬆看起來就不像是生在普通人家,就算穿著再簡單也難掩光華。
霍雲鬆自然有說辭應對:“我有難言之隱。”他頓一頓,不露聲色地觀察著她的神情,“無家可歸,身無分文,如果你不能收留我,我隻能露宿街頭了。”
“可是不合適呀。”她還是很為難,“不然你去其他人那裏看看吧。”
“你試一試,才知道我合不合適。”霍雲鬆輕笑起來,語氣緩慢而輕柔,“好不好?”
孟櫻被他這句話說得莫名耳朵發燙,明明是說試一試工作,但是他說出來卻好像是綿綿情話,聽得她麵皮都漲紅了。
“那、”她罕見地結巴了一下,實在說不出回絕的話,“那你會做飯嗎?”如果不會,她也就可以用這個借口婉拒了。
沒想到霍雲鬆也不直接回答,他說的是:“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但是我可以試一試。”
說著他就已經站了起來,孟櫻想掀起簾子走到天井裏,霍雲鬆卻比她快一步,先把藍印花布的布簾掀了起來,孟櫻抓了個空,愕然地抬頭看他,他低頭對她笑一笑:“走啊。”
“噢。”她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正要把他帶進廚房裏去,霍雲鬆卻攔了她一把:“你出去吧,油煙重。”他的手輕輕貼在了她的後背上,他往前走一步她就身不由己地陷在了他的臂彎裏,被他帶出了門。
孟櫻下意識地轉身,他卻已經把布簾放下了,她在天井裏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鬼迷心竅了似的。
而霍雲鬆在簾子放下來的一瞬間便垂下了眼睫,他手撐著灶台用力深吸口氣,這才將按捺住內心的戰栗,沒有人知道,他剛剛碰到她背上的手是顫抖得多麼厲害。
他今天見到的是年輕健康的孟櫻,就像是三月裏的早櫻在枝頭開得正好。可他前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彌留之際,骨瘦如柴,病得已經脫了形,他都不敢用力,生怕用多了一分力她就會覺得疼。
他陪伴她三個月,荷花開的那一日,她病逝在了苦海寺,她生前隻有兩個遺願,一是將她的骨灰葬於苦海寺的荷塘,二是懇請他不要為自己報仇。
他隻答應了第一件事,他死後他將她的屍體火化葬入荷塘,但卻回到了山下,一個月後,他回到苦海寺落發出家。
晨鍾暮鼓二十年,時光倒轉,他回到二十五年前,今時今日的孟櫻才二十二歲,一切的厄運還未曾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