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世人皆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江南煙雨風光旖旎,背誦文人推崇的卻是西湖百頃,十裏荷香,尾銜畫舫,鎮日笙簧。

卻不知位於兩淮鹽場的揚州,才是真真兒的銷金窟所在。

耽於美色之人皆聞得揚州瘦馬之名。所謂瘦馬,或是貧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或是詩書官宦之家被拐賣的兒女,養到七八歲時,被人牙子轉賣至瘦馬家。養瘦馬之人度其品貌資質,最一等的便教其“彈琴吹簫,吟詩作畫,打雙陸、摸骨牌,百般淫巧”這等專司討好男人的絕技。這般調、教女孩子多是下了大工夫的,所以收獲也豐。像那最一等的瘦馬,一位便能賣上一千五百兩銀子,簡直是尋常人家幾輩子也賺不來的買賣,當真是叫人賺的盆滿缽滿。

上輩子霍青毓托生在沈橋身上時,對方正因不堪被養瘦馬的拐子淩、辱,一頭碰死在牆上。美人芳魂已逝,再次醒來的霍青毓卻比美人兒的性子更烈。

她原是公府嫡女出身,從小兒便是千嬌萬寵,養尊處優,早已養就一副刁蠻驕縱,恣意妄為的性子,又秉持著將門風範,從不肯受人要挾。任由那拐子使了百般手段威逼虐待,牙關咬死了也不肯受那等調、教。反倒尋機便想著逃出去。被抓回來後又是一陣好打,關柴房不給飯吃不給水喝,往那私、密、處受刑更是常有的事兒。

霍青毓小小年紀倒也不懼,隻要打不死,仍舊想法子往外逃。反反複複小一載,最後反倒是拐子失了脾氣。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終究舍不得將這得了失心瘋一樣的美人胚子毀了撒氣,隻得捏著鼻子認倒黴,把人六百兩轉賣給揚州當地最負盛名的醉芳樓調、教。也算是沒白費了這些時日的辛苦。

彼時的霍青毓仍舊抱著自己是梁國公府嫡出幼女的僥幸,醉芳樓的嬤嬤見了也不與她理論。隻派人打聽了京中梁國公府的現狀,彼時附身在原身上的穿越女剛好在皇宮賜宴上寫出一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千古好詞,引得朝野上下文人墨客競相傳頌。

醉芳樓的嬤嬤便把這消息當麵告訴,末了冷笑道:“我不管你是失心瘋也好,故意為之也罷。你就算是想著攀高枝兒,也該有攀高枝兒的本錢。倘若隻守在柴房裏癡人說夢,那你一輩子都隻能是爛泥汙濁之身!”

“……你想要知道的事兒我也幫你打聽了,你若還是不肯聽話,我也懶得與你多說。左不過是一副身子一條命,你進了我醉芳樓的大門兒,這輩子是別想出去了。是想調、教好了送去貴人府上風風光光當侍妾,還是養上幾年留在樓裏一點朱唇萬人嚐,都隨你。醉芳樓是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醉芳樓老鴇的話說的斬釘截鐵,被關在柴房內的霍青毓卻是不吃不喝不閉眼的想了整整三天。

再次出來後,卻是終於肯聽話了。

由著嬤嬤調、教習學琴棋書畫,百般淫巧,為的不過是有朝一日回到京中再與父母兄弟相認,當著所有人的麵兒親自拆穿那妖孽的真麵目。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霍青毓不知怎麼竟想起了那些遙遠的往事。額頭上火燒火燎的疼,嗓子幹渴的好似刀子在刮,霍青毓難受的輕哼出聲,恍恍惚惚間竟聽到有人雀躍著叫著“醒了醒了”,緊接著一口口溫茶小心翼翼地渡了進來。

霍青毓好似幾百輩子沒喝過水一樣的接連灌了大半盞,方才悠悠轉醒。

入目的紅木房梁脂濃粉膩,入耳的絲竹聲聲靡靡之音,坐在床榻邊兒上的婦人濃妝豔抹,頭上還插著一隻足有二兩重的金釵。她握著霍青毓露在紗被外頭的手喋喋不休的說道:“可算是醒了,你說你這孩子,既入了這裏又有什麼想不開的。好生受著調、教,將來嫁到富貴窩裏頭,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想要什麼稀奇東西沒有?豈不是比尋常官宦人家的女孩子還要享受。你何必這般作踐自己——”

“閉嘴!”被關在齊王府邸的小偏院兒裏守靜念佛,向來冷清慣了的霍青毓哪裏受得了人如此聒噪。忍不住疾言厲色的訓斥一句,噎的那婦人滿麵紫漲。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變了半晌,摔了霍青毓的手臂站起來冷笑道:“我勸你也清醒著些兒,今兒這事兒是我瞞著,馮老三還不知道呢。真要是叫他知道了,你以為你討得了好果子吃?實話告訴你罷,你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我可見多了。真以為能哄得住誰?你要是當真有烈性,真一頭碰死在屋裏我也高看你三分。如今這麼不死不活的模樣兒是裝給誰看?沒得叫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