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殘照如血,燒紅了大半個天空,將那山川原野,也全部鍍上一層鮮紅。
蘇洛坐在山崖邊,看著山腳的大河,看那朵朵翻湧的水花,在夕陽的映照之下,似乎也都帶著血色。
山風一吹,眼睛就有點泛酸,恍惚之間,記憶中的畫麵又開始浮現——
“人命?人命值幾塊靈石?”
“道爺看得上眼,那是你爹娘的福氣,可以當作道爺的魚鉺,來釣這條九眼魚妖,那是他們上輩子的造化!”
“死在道爺手裏,做鬼也是幸福!你個小兔崽子不識好歹,道爺一並送你歸西!”
“哈!報仇?一個粗胚廢物,也想談及報仇?好,道爺等著你來!東域蒼牙宮,嶽老三就是道爺我,滾吧!”
那一刻,就在這條河邊,蘇洛記住了這個名字,然後轉身就走,河邊的風一吹,眼淚簌簌的就往下掉,他很想回頭再看一眼,但是他知道爹娘一定會說:“走吧,洛兒,一直向前走,不要回來……”
蘇洛很聽話,隻是決絕的一直往前,咬破了嘴唇,哭腫了眼睛,他也沒有回頭。
因為他知道隻有活下去,一切才會有希望,但是從六歲走到十六歲,他的眼前,也還是一片黑暗。
“又失敗了?”
一道青色長衫的老人身影,忽然出現在蘇洛的旁邊。
蘇洛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山腳的大河,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
“怎麼說的?”老人神色不變,繼續問道。
“他們說,我是朽木,不可雕。”蘇洛自嘲一笑,眼睛似乎是被風吹得難受,眯了起來。
過往六年,隻要碰上道門收徒,他總會打起精神去試一次,但是年複一年,所得的答案全部相同——
資質差得令人發指,你還想修行?可以,投過一次胎,下輩子再來!
每一年,都是同一個答案,而每一年,蘇洛都會再去嚐試一次,說他天真也好,奢望也罷,他隻知道,人活著,就一定要給自己一個希望。
“想當年,我也是一截朽木……”老人忽然開口,帶著一股滄海桑田的唏噓味道。
這一句話,頓時讓蘇洛的眼神亮了起來:“然後呢?”
“然後?”老人幹巴巴的笑了兩聲,看了蘇洛一眼,接著說道:“混成了今天這副模樣,你覺得我還有然後嗎?”
聞言,蘇洛頓時默然……
身邊的這位老者,名字叫做老鬼,六歲那年逃出生天的蘇洛,就是在老鬼的照料之下,才得以長大成人,關於老鬼的身份,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屬於仙山不收,地府不留,是一個飄零無依的孤魂野鬼。
十年過去,蘇洛從孩童長成少年,眉眼愈發堅韌,而老鬼卻始終是那個老鬼,一襲青衫,麵容清瘦,風一吹,身影就晃蕩不停,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消散。
朽木,或者永遠都是朽木吧,即使做了鬼,也還帶著一股落魄的味道。
蘇洛又是苦澀的一笑。
而就在這時,老鬼的眼神反複明滅,緊接著話鋒突然一轉:“我雖落魄,但是我給你的那粒珠子,可著實是個好東西,你要實在找不到山門,就跟著那粒珠子學吧。”
“珠子?”
蘇洛怔了片刻,下意識的摸著胸口,隨即才想了起來,自己初次見到老鬼的時候,他確實是扔了一粒珠子在自己身上。
說來也奇怪,那粒珠子一接觸到皮膚,就自動融了進去,如冰消雪化般不見蹤跡,也正是因為那裏珠子,蘇洛才可以肉眼見鬼,與老鬼進行跨越陰陽的交流,隻是六年來,蘇洛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處,連肚子痛都不曾有過,於是慢慢的也就將之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