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華別院,香霧繚亂之中,雍帝倚在榻上,闔目懷抱鳳尾琴,心不在焉的聽著隱衛稟告。閬夕宮不早不晚,於年關前驚現了琴音繞梁。
代替十一月麵聖呈情的隱衛,一直有些緊張,說到後來,竟結巴起來。“他們吃吃了些……酒就到房頂上了。”
雍帝輕聲一笑:“朕就那麼叫你畏懼?”
“不不……不是的……沒有……”隱衛直挺挺地倒下。
雍帝微開一條眼線,深玄的眸子裏竟似流動著琥珀的金光。他緩緩地收回手,擱回鳳尾琴麵上,對身邊的宦官道:“明兒叫十一月親自來!”
宦官們拖走了地上的屍體。
雍帝繼續幽思。十一月彈了那麼多年的琴,竟比馮尚宮更早抵達武聖的屏障,這無法不叫人感歎。作為七月裏的十一月,實際是個笑話。楚長卿想要建立一支宮廷的隱衛部隊,可十一月呢?他窩窩囊囊的,將熊熊一窩,這麼多年毫無建樹,手下的侍衛還不如萬福帶出的宦官。
死人拖出去,宦官小包子就走了進來。他接著隱衛沒說完的話道:“郡主說殿堂香太熏,衛尉說酒吃多了,禦醫說吹吹風,殿下什麼都沒說,卻第一個走了出來。”
雍帝聽著有趣,示意他走近說。小包子叩首謝恩,便真的走到榻旁說了。
“在殿門前,郡主指著月亮與殿下說,‘它認識你,一定被你打過,看到你就躲到雲後麵去了’!殿下哼了一聲,一把抓住了郡主胳膊,說道,‘胡扯!跟我上去看個仔細’!”
小包子模仿少女與粱王的語調,學兩人說話學得惟妙惟肖。雍帝不禁睜開了雙目。
“殿下拉著郡主上了殿頂,郡主喊,‘放開我!放開我!’殿下卻半空中撒手,郡主當然沒摔下來,她輕功好著呢,再說衛尉就在她腳下。她足尖一點衛尉肩頭,竄上了殿頂。四人全上去後,便坐那上頭吹夜風吃涼酒了……”
雍帝擺擺手。下頭不用聽了,小包子也說不出東西了。四個小渾蛋上屋頂就是不想叫人聽他們說話。
***
萬福佇立於閬夕宮蜿蜒的欄杆盡頭,一眨不眨地盯望殿上四人。他沒有聽到之前的殿內琴音,但他親眼目睹了遠比琴音更震撼的征兆。
令狐團圓一覺醒來後,更換了青袍;令狐無缺到閬夕宮,卸了官袍著了紅衣;西日玄浩在宮廷中從不穿第二種色調的衣裳;而潘微之素常一身白衣銀裝。
四人磨蹭了一會,分別坐下,可落在萬福眼底,就是越來越不對勁。
時值嚴冬寒夜,閬夕宮上毫無應景之氣。夜色清朗星河璀璨,雲月相逐風過千裏,噴薄欲出蜚英騰茂之相。
龍眉鳳目的粱王,優雅神秘的優渥,溫潤如玉的潘郎,還有那鍾靈毓秀的少女,構畫出一副令萬福驚駭的畫麵。
這是閬夕宮的風水,亦是大杲宮廷的風水,更可能是……
萬福擦了擦眼,他沒有看錯,這確實是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位相。可是,那如何可能呢?令狐團圓居然會是東方青龍。
隻見青袍少女起身舉杯,遙對明月似癡笑一聲,一口飲盡杯中酒。
“水國南越夜有霜,月寒宮廷共蒼蒼。作詞我不擅長,我隻知,這一年過去後,我便真正大一歲。”令狐團圓用力拋了酒杯,杯子遠遠飛砸在冰封的閬風湖上,冰屑濺起。管什麼紛擾爭鬥,管什麼虛情假意,她隻想憑著自個一腔熱血行事,按自個喜好的方式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