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缺回複到原先那寡言少語的樣子,西日雍就知道他在憐憫自己,而這正是西日雍無法接受的。他寧願他譏笑諷刺甚至貶低自己,也不要他保持沉默。
又過了幾日,西日雍到底忍不住,衝無缺摔了個茶盅,那意思就是,你就沒有話說了?
無缺示意隨伺的大包子退走,他自個則彎腰緩緩拾起茶盅的碎片。西日雍瞪眼他,見他還是不肯說話,西日雍便靠到榻上,長歎一聲。
“朕知道朕已時日無多,最後的日子隻想與你相處,彌補這十多年骨肉分離的親情。你就如此對待朕嗎?”
無缺的動作遲緩了片刻,又繼續收拾。他將碎片收入帕中,又將絹帕打結,成為包狀,提在手中。
西日雍斜乜著他,兩人視線相撞,竟是說不出的古怪。西日雍眸中的溫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果決的凶辣。
“你何時知曉?”
無缺淡淡道:“換作我是你,大約也如此安排。”
“你都知曉了?”
“隻是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動手。”
殿外腳步迭響,卻是沛王西日玄釗率一眾侍衛排闥直入,他們很快就圍住了無缺。“大膽逆臣賊子,竟敢困帝宮中!兒臣救駕來遲,父皇請稍候片刻,兒臣這就為您誅殺此獠!”
眼見眾人就要動手,西日雍卻一甩衣袖,西日玄釗不得不約製手下,靜候西日雍發話。
無缺很平靜,這種權力交接前的殺伐,替新皇消滅隱患的屠戮,他並非頭一次經曆,隻是上一次他是旁觀者,而這一次他卻身在局中。
“你還有什麼遺言?”縱然西日雍不複昔日的飛揚跋扈,氣勢卻依舊咄咄逼人。他要他說話,他不開口,既不開口,便直逼他不得不說。若再不說,以後就不用再說了!
在西日雍的盯視中,無缺的眸色一直微妙的變化。西日雍隻知道他在思索,卻不知他所思的完全和眼前的險境無關。
——令狐團圓並不是姬月!
不知何故,此時此地的無缺弄明白了這樁事。
西日雍鎖眉,無缺的麵上浮現了溫暖的笑,與當日繕滑缺口前的令狐團圓之燦爛笑容,不謀而合。
“我本來想死的,後來又不那麼想死了。”無缺的聲音忽高忽低,加之麵上始終那樣笑著,令所有看著他的人,都覺得極其礙眼。
“你該一開始就殺了我,或者在我想死的時候殺了我。”無缺微微側身,掃了一眼西日玄釗等人,“你自個不想親自動手,也不叫萬福殺我,你的意圖太明顯不過。同室操戈便是在適當的時候剪除不適當的人。”
西日玄釗不禁後背陣涼。他今日在此誅殺了無缺,來日西日玄浩必然以此為借口,要他不得好死!
西日雍容不得他再繼續說下去,可他還未下令,無缺已動了起來。絹包衝西日雍麵門飛來,任誰都料不到,無缺沒有選擇從西日玄釗這邊突圍,而是直取西日雍!
區區絹包自然不在西日雍眼中,可絹包在抵達西日雍身前,突然開裂,而絹包中被包裹的碎片如天女散花般,向西日雍四射開來。
“護駕!”
西日玄釗及眾多侍衛衝上前去,呼喊聲腳步聲拔刀聲,各類的雜音,都沒有壓蓋住一個鬼魅的“咄”音,伴隨著“咄”音,昌華別院的一堵牆壁轟然坍塌,跟著又是一記悶響,一片塵埃落定後,西日玄釗駐足四望,哪裏還有無缺的影蹤?
西日雍沉臉悄然立於牆塌之口,冷冷道:“朕擊中他一掌,你還不快追?”
“是,父皇!”
“咳咳……”這時,西日雍卻扶牆,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抵擋絹包所裹茶盅碎片,尚且有些吃力,再去追擊無缺一掌,更是負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