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小高觀察了三天,覺得自己那一時之間的心軟還真是沒軟錯。成歸幹活踏實勤快,還有頭腦,想來還真可能是坐過牢的黑曆史(和太黑的臉)才讓他找不到其他工作吧。
成歸當天把閣樓清理出來了不說,貨物另外放到店裏麵,本以為會堆得滿滿當當,卻沒有,還分門別類得特別清楚。接著,成歸把快到期的貨物挪到店門口的小坪裏,搞促銷。他讓樓小高帶著小女孩——叫蓓蓓——在店外做促銷,他則趁這機會,把店裏再簡單地粉刷了一遍,壞掉兩個月的燈也修好了,貨架擦得噌亮。傍晚時候,成歸再把貨架挪回去,又換了些更好的規劃擺放,再將商品擺上,整個小超市煥然一新,精神多了。
樓小高還來不及驚豔一番,成歸又在小廚房裏炒了幾道菜。端上來一看,樓小高差點就當場拍板讓他長幹了。忍了忍,再觀察幾天吧。
夜裏,蓓蓓在閣樓的地鋪上打了個滾,眼巴巴地看向另一邊:“我睡不著。”
成歸輕聲說:“明天你還要上學,該睡了,閉著眼睛就睡著了。”
“閉著眼睛,我就想到了我爸爸。”蓓蓓問,“我爸爸真的要很多年很多年才出來嗎?”
成歸很小聲地“嗯”,像是怕被她聽見似的。
“他真的是個壞人嗎?”蓓蓓又問,“我姥姥說他壞透了。”
成歸沒有回應這句話。
蓓蓓等待了一會兒,又說:“可是你又是他的朋友,你不是壞人啊,你是好人。”
成歸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的話。
蓓蓓的爸爸確實不是個好人,是他在牢裏麵認識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團隊,就會欺生,因此成歸剛進去的那段時間,是吃了不少苦頭的。明裏大家肯定不敢使壞,背地裏的招數卻應有盡有。
成歸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麼人,明明什麼也沒做,進去之後一句多話也沒說過。隻能說,這個世界上麵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吧,惡意的產生也不需要理由。
他不想鬧事,一開始忍著,對方卻得寸進尺。還是蓓蓓他爸幫了他一把,其實也說不上“幫”,大概就是和人作對。另一邊要欺負成歸,蓓蓓他爸就故意幫成歸。
一來二去,成歸和蓓蓓他爸熟了起來。再後來,成歸快出獄了,蓓蓓他爸突然拜托他一件事,讓他出去後帶蓓蓓走。說蓓蓓奶奶爺爺都沒了,前妻改嫁了,聽消息是挺不待見蓓蓓的。
他這輩子也沒對得起過誰,就這一個女兒,抱了沒十次,重男輕女也沒當回事兒。可牢坐得久了,偶爾聽人說起女兒的事情,忽然就生出了感情。
成歸答應了他。
也是成歸去得巧。蓓蓓的繼父一家本來就煩這小拖油瓶,不順心了就逮著欺負出氣兒,正巧給找上門的成歸撞上了。
成歸懶得廢話,黑臉一亮,本就讓人害怕,他又拿了戶頭上僅有的二十萬塊錢給那家人,威脅如果還糾纏就把蓓蓓被虐待的事情說出去。那家人想來想去,把蓓蓓給他了,甚至也不是很在乎成歸究竟是什麼來曆和身份,甚至,就當作是把蓓蓓給賣掉了。
蓓蓓自言自語了一陣子,成歸有的應,有的不應,過了很久,就聽不見蓓蓓的聲音了,像是睡著了。
成歸輕輕地歎了聲氣。
他也不知道明日事,帶著一個小姑娘也確實寸步難行。可是他偶爾會很感激蓓蓓的爸爸,多少也算是給了他一個希望。否則,他真的很茫然,也不會這麼快振作起來吧。帶著蓓蓓,他想頹廢都頹不起來,畢竟肩頭有著責任,小姑娘還靠他來照顧。
……
謝遠樹也做夢了。
他夢到了自己小時候。那個時候,他還和媽媽住在外麵,爸爸偶爾會來,一來,就會和媽媽吵架,吵著吵著又和好,和好了又吵。這對奸夫淫|婦好的時候很好,吵架的時候又很凶,兩個人都歇斯底裏,神經病似的,互相威脅要用一百種方法弄死對方。
最開始,謝遠樹隻能躲在臥室裏蒙著被子哭,後來,爸爸帶了一個大哥哥過來。從此之後,那兩個人再吵起來,大哥哥——成歸——就會帶他出去玩,帶他去遊樂園,教他怎麼不做小結巴。
謝遠樹並不是天生的結巴,他是小時候被嚇出來的,在家裏被吵架的爸爸媽媽嚇,去了學校裏,又被同父異母的哥哥和不良學生嚇,從此一說話就緊張,一緊張就結巴,一結巴,他媽媽就煩躁,他媽媽一煩躁就和他爸爸吵得更凶,他就更緊張,就更結巴,惡性循環。
可是,成歸不凶他。
雖然成歸看起來凶,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總是緊抿著嘴唇,但那是對著別人的時候。成歸對著謝遠樹的時候,總是格外耐心。
謝遠樹第一次見到成歸的時候,嚇得平地摔了一跤,見成歸皺了皺眉頭,差點沒把膽給嚇破,以為成歸要發火。不料成歸走過來,蹲下|身,扶著他站起來,低聲問:“藥在哪裏?”
謝遠樹猶豫著指了指放藥箱的櫃子。
成歸取來藥箱,給他壓根沒什麼事情的超輕微破皮處消毒,塗了藥水,貼上創口貼,還吹了好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