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是兩個人,但大多時候隻有夏念喬。
她會在一架鋼琴前,手把手地教我。低頭對我笑的時候全身都在發光。
後來我常常會去一個教堂,那裏的神父很特別。
他稱呼自己為醜陋的敲鍾人。
我承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著實是被他那毀掉的容貌和斷臂的殘肢嚇了一跳。
他說他在這裏十年了,每天都在做同一件事,就是祈禱。
我問他你為誰而祈禱,他從來不告訴我答案。
隻說上帝一視同仁地愛著所有的靈魂,我為誰祈禱,他就……為誰而祈禱。
隻不過他能與上帝對話,我卻不能。
我說是麼?既然你能通靈,那麻煩你告訴我,我的父親母親最後對我說了什麼?
“讓你照顧好弟弟,對麼?”
我說你真神奇,如果是馬路邊上算命的半仙,我都忍不住塞給你好多錢了。
後來我決定把和婧婧的婚禮辦在這裏,因為我覺得……這裏好像有我特別熟悉的氣息。
婧婧陪了我整整二十年,命中注定將是我的妻。
我們之間相遇太早,所以從未經曆過分離。
她說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我可以不用給她像父親母親那樣驚心動魄的愛情。
她隻想靠在我不算魁梧的肩膀和胸膛上,慢慢看盡人間繁華與東升西落。
我說你不會覺得遺憾麼?這一生,將隻有我。
她說她沒有夏老師那麼勇敢,所以不去抓大鯊魚了,有我就夠了。
我說你當我是烏賊麼?我一樣會咬人的。
說完我就把她咬了,她很生氣,因為明天就是婚禮了,脖子上的印記很無恥!
最開始知道安平堅持要給我做伴郎的時候,我其實是拒絕的。
他高中畢業後被秦叔送到國外了,念的是商學院。
我覺得他的性格很適合做生意,不管騙男人掏錢還是騙女人上床都是一流的。
有時我很奇怪,他這捉雞日狗一樣的性格既不像安祈年也不像夏念喬——唉,果然早產兒童變異多!
在婚禮後台的時候,我淡定地看著壁畫。
安平突然從後麵上來擁抱了我一下,我一腳把他踹開,我說你幹什麼呢!我是你哥!
同時四下看看,這臭不要臉的是不是在地上給我丟肥皂了!
“我隻是想謝謝你,替爸媽照顧了我這麼多年。今天你終於成家了,我覺得爸媽一定能在天上看得見。”
我說我心領了,但你最好離我遠點。別讓你嫂子誤會我跟她形婚呢!
後來我覺得眼睛有點酸,問安平說,你夢到過他們麼?
他點頭,說偶爾。夢裏的他們跟照片上一模一樣,但從來不說話。
我說那是因為,他們把該說的都說完了。剩下的生命,打包交給我們自己過了。
安平,你放心吧。父親很偉大,母親很堅強,無論他們在什麼世界,都會過得比一般人好。
婚禮的鍾聲終於敲響,我站在紅毯的最末端,等待我下半生即將開啟的新紀元。
婧婧今天很漂亮,雖然我早已熟悉了她二十年,卻還是忍不住驚歎頭紗下的神秘。
教堂外的白鴿散落在草地上,攝影師要我們趁著午後的暖陽出去合影。
一張兩張,茄子shit的!
我問可以了麼?選張好的出來就行,快讓賓客們入席吧。
然而攝影師對著數碼相機的瀏覽框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我走過去,問有什麼問題?
他臉色慘慘白的,吞吞吐吐地問我……這是白天吧?
我無奈地笑笑,說白天怎麼了?鬧鬼啊?
他指著照片跟我點人數,然後默默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可我清楚地看到,照片的最後排貌似多出了兩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像蝴蝶依偎的翅膀,像鴿子飄過的影蹤,像雲朵投射的淚雨,像樹枝攀下的輕撫。
“可能是我看錯了吧?”攝影師尷尬地跟我說。
我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然後走回我的新娘身邊站好。
我說大家等下再走,今天……有很重要的客人在場,再多拍幾張留念吧。
婧婧詫異地看著我,問我為什麼突然哭了。
我說沒什麼,隻是覺得太幸福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