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讓人敬佩。
“……那段時間太子殿下時常做噩夢,半夜驚醒。他會讓我跪在他床邊,聽他說說話。他並不知道我能聽懂,隻是太多的話他不敢讓旁人知道,他隻是需要一個傾聽的人。
他講的都是政見上與今上不同的分歧,他那時就想過要開通邊貿,用生意買賣賺北國人的錢,弱化他們的殺伐之心。他還說,如果北國人有正規渠道,能用牛羊和藥材公平的與南朝換糧食布帛與精美的器物,他們就會少養戰馬多養牛羊,青壯也會上山狩獵或采集藥材,沒人也沒功夫再去練兵。
我們南朝人多地廣氣候溫潤,糧食產量高,手工業也發達,自給自足綽綽有餘,剩餘的物產留在國內隻能賤賣。可若是賣去了北國,能換更多銀錢,那時百姓們也有了更多的營生,不種地還可以去作坊裏做工,照樣養家糊口。”
柳觀晴一直生活在江南,杭城是一座不算小的城市。城裏和周遭村鎮有大量的作坊,雇傭了青壯做工,作坊的出產五花八門,其中常見的印染布匹加工生絲、燒瓷器釀酒等等作坊,甚至還有招收女工的。聽說那些女工十幾人圍著一台大型的織布機工作,比普通家用的織布機日產的成品量能翻十倍,賺來的銀錢補貼家用、或為自己攢嫁妝本也是謀生的手段,不比男子田間耕作賺的少。
但是隨著作坊越來越多,出產的貨物也日漸積壓越來越賤,勞工賺的錢遠不如當年那麼多了。倘若能開辟出新的銷路,將中原物產販售到北國換回他們的特產,肯定比現在的狀況會好,對百姓改善生活更有益處。
謝無藥看柳觀晴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跟上了節奏仔細思考,他便繼續宣講先進理念:“海運也是這個道理,為了廣開銷路,提升出貨運載量。陸路運輸大宗貨物,耗時長久而且重山峻嶺各種行走困難。貫通南北的運河就比陸路運輸要省力。隻是再往北,有大山阻斷,穿山鑿河幾乎不可能,如今隻能是靠騾馬和人力背負,遠不如行船那麼愜意。
若是開了海禁,從海上行船,走杭城那邊出港,沿岸一路向北,都是近海,風浪也不算太大,船卻可以比內陸河流的船隻更大,一次運輸更多的貨物。
而且目的地不隻是北國。太子殿下說沿海還有數個小國家,都不如中原物產精良,但那些小國卻出產大量的金銀銅鐵礦石。若能與他們開展貿易,無數金銀礦產源源不斷流入南朝,自然國富民強。目前隻有我南朝能造出大船,假以時日壟斷了海上運輸,掌控周遭諸國的貿易,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柳觀晴是見過大型船塢的,江南船工技術之高,可以造出更大的船。隻是限於目前河道的通航能力,暫時用不到更大的船而已。柳觀晴也去看過海,碧波萬頃一眼望不到邊際,比河道寬廣數倍。在海上行大船,一船往返能運送的貨物肯定比牛馬車隊要多得多,還能節省成本。聽說前朝有海運,本朝卻因海盜猖獗而禁海,著實可惜。不過隨著南朝日漸富足,應有餘力製造戰艦建設海防,他日若能主動出擊,清剿海盜,護衛海上航線,占住海疆壟斷海上貿易,或許並不是空想。
“但是聖上認為那些沿海小國都是化外蠻夷,能有什麼值得貿易的?根本不必理會。唯一值得防範的就是北國,萬一開通邊貿,讓北國的細作更容易混入我們南朝,等他們再次集結南下搶掠,我們該如何應對?與豺狼做買賣,也要自家足夠強硬,才會有公平交易的機會。否則北國人仗著兵強馬壯就是明搶,南朝人連聲都不敢吭。那就吃大虧了。
聖上的顧慮固然是對的,可是若一直封鎖敵對,總歸不是長久之計。我覺得太子殿下的設想更有遠見,不過實現起來也很難,還需要機緣需要天時地利上下齊心。太子殿下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這些道理,最終鼓起勇氣去北國為質,暗中籌謀。在旁人看來去北國是危險屈辱的事,可他能夠走出宮闈離開中原,親眼去北國看看。沿途風光百姓民生,各地物產身臨其境,都比一輩子在皇城裏聽別人講能感受的更真切。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他隻有親身體會過,才能驗證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