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個笑嘻嘻看著自己的小男孩,張一生習慣性抓起自己的弓箭跳開一步遙遙相對。對麵的陌生男孩很是緊張,連連擺手解釋道:“我是路過,不是和他們一夥的。”見自己無動於衷,仍是拿著箭指著他,還拉滿了弓弦,那個不知哪家跑出來的孩子臉都白了,嚇得雙腿都顫抖起來。本來滿胸激憤的張一生心裏竟是莫名平靜下來,就不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他微微斜著腦袋,有些好奇地看著對麵恨不得扒光衣服跳進身後清澈河水,以證清白的小男孩,又作勢拉了拉弓弦,促狹地看著背著個大竹筐手足無措的少年。
楊錦繡此時不是有苦說不出啊,是說了人家不信啊。剛出雪山就一腳踏進一個窟窿,順著山上就滑到了一片茂密的樹林裏。隻不過茂密的不是樹葉,而是樹葉上的積雪。他現在都有些懷疑那個無緣無故消失的老頭是不是在故意折磨自己,從洞裏出來後,開始一天還是輕飄飄的雪上飛啊,呼呼刮的風也很暖和;可第二天就不對勁了,腳下越來越重,風也越來越凜冽,刮得人生疼。最後倒黴透頂滾落山崖,本以為已經劫後餘生,卻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又不是書上寫的西天取經的和尚,哪來那麼多劫難?現在他隻求對麵那個比自己高一頭的大俠高抬貴手放他一馬了。見對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辯解,楊錦繡咬咬牙,一狠心就跪在了地上,舉起雙臂趴在了地上,涕泗橫流,無比悲涼道:“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下有八歲徒兒,求大俠發發善心,饒了在下一命吧!”
張一生哭笑不得,收起弓,但調侃心頓起,凶巴巴道:“饒得你那何人來饒得我,快快把寶物交出來,不然,哼哼……”
趴在地上的楊錦繡一聽,頓時認定了自己這是碰上劫道的了,而自己除了一箱子的書別無他物,心生悲涼,想來要是沒有財物交出去,他不會殺人滅口吧?想到這就恨恨地想到起那個拜師兩年卻沒教過自己丁點功夫的師父,虧得當時他還滿心歡喜的敬了拜師茶。
楊錦繡正不知所措間,不稱職的劫匪噗嗤一笑。
頭腦空白的少年一愣,下意識抬起頭,就看見一個尖尖的下巴和光滑雪白的頸部。這讓他想起了活潑調皮的司空半雪,她這時該到南疆了吧。
張一生收了弓,見剛才還老老實實趴在地上求饒的男孩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竟然微微臉紅,像是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故作凶惡道:“看什麼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楊錦繡趕緊低下頭,心裏頓生奇異,隨後恍然大悟不管不顧站起身。沒有了弓箭的威脅,楊錦繡大膽走近幾步,仰頭仔細觀察被發絲遮住小半邊臉的“他”。張一生僵了身體,在那個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睛下,竟有些透不過氣的感覺,隨後又像是懊惱自己不堪,不由自主挺直了身體。楊錦繡突然脆生生喊了聲姐姐。
張一生大驚失色。
自那個寵愛自己的父親離開後,當時已經七歲半的張一生就沒再把自己當成一個女孩,成天滿臉泥汙,同男孩子一樣刨坑上樹。她盡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嬌弱,小肩膀上被挑水的木棍磨開了皮,結了多年不掉的老繭。
沒有過多的裝扮,粗布麻衣裏裹著的女孩沒有贏得任何人的關注,她隻是街上巷間路過的密雲富人眼中的毫不起眼的一個賤民而已。沒有人在意死活的她不但要讓自己在大雪大旱中不被凍死餓死,還要讓病榻上唯一的親人活下去,她怕母親離開了自己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叫張一生,九死一生。
楊錦繡緊繃著臉,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可愛。
被道破女兒身份的張一生愣了半晌和放下箭,料定這個年紀不大的孩子不會說出去,就是說出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可總歸有些別扭。要讓她突然不出房門十步,整天閑在窗前榻下穿針引線寫字繡花,還不如直接把她裝在棺材裏。隻聽到後麵那人大喊:“你住哪裏啊?”
張一生微笑道:“城裏。”
她看也不看一眼,轉身提起血流幹的野兔借著落日透進樹林的餘光漸漸消失在叢林邊緣。
樹林裏背著齊人的竹簍的少年僵硬著笑容不知何去何從。
楊錦繡一屁股坐在地上,躺下去抱著腦袋看著溪水上方的天空,思考接下來怎麼找那個叫旺蒼的地方,有許多驚起的鳥掠過。想了半天沒想出結果,他抽出那疊有圖無字的“絕世秘籍”百無聊賴看起來。裏麵一筆一劃有些筆直若尺,有些歪歪扭扭像是盤曲的蛇,收尾處又是鋒利如刀寒氣逼人。隻是劃劃雜亂無章,無跡可尋,更別說是修煉了。如何運氣,沿哪條經脈,一次運多少,又如何回氣,這些都不知道,他已經認定了那個據說是蜀山的大弟子是誑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