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雨夾雪(1 / 2)

張一生到底是沒有從大火過後路的灰燼裏找到她娘親的屍體,一切都隨著吞噬這個小村子的那片熾熱的火苗變為灰燼和滾滾濃煙。流幹了淚的小女孩坐在村子外的河邊,頭發散亂,眼眶通紅。楊錦繡蹲在旁邊不知道怎麼安慰,即使他自己也經曆過失去至親之人的刮骨之痛,那時也是哭一場就好了吧。

除了他們,那片灰燼外圍還有稀稀疏疏的圍觀的人群,指指點點後慌亂離開。隨著鄰近還有許多村子遭受同樣的災難的消息傳開後,這片西北大地邊上的一小塊地方頓時人心惶惶。為數不多的民眾整日愁眉苦臉,背起簡單的包裹逃難的百姓漸漸彙成一路直向枬西而去。

人群中有些惹眼的是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還帶著兩個孩子。張立忠接過了楊錦繡的竹箱背著,落得一身輕的小孩東張西望,十足的初進城的鄉下人作態,不過看的卻是枬西城郊的那大片紅帽綠梗的高粱。張一生像是大病初愈,一張小臉消瘦下來,一路下來也沒給一直講笑話想逗她笑的小男孩一個禮節性的笑臉。想起當天大火剛熄的時候,楊錦繡仍是心有餘悸。他隻是說了句節哀順便,哪知道身邊的心若死灰的一夜之間成為孤兒的姐姐噗通就跳進了水中。

還在奇萊山的時候,楊錦繡就經常和山下的小輩分的大師侄們一起在山間湯水,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可終究是年紀太小沒力氣,也就隻能堪堪把渾身濕透的張一生拖到岸邊,卻沒有力氣上岸。被人救上岸後,剛巧出去尋東西吃的密雲守將回來,知道事情經過後隻對雙眼無神的小女孩說了一句話,你娘希望你活著。

張一生也沒再跳過水,這讓擔驚受怕好幾天的楊錦繡鬆了一口氣。

途中遇到一拉車的老漢,破爛的木板車上是老漢的全部家當,當然也包括枬西城裏最普通人眼中的一堆破爛裏坐著的那個寶貝,那是個肉疙瘩,當然是老來得子的老漢眼中的稀世珍寶,那是用自己難產而死的媳婦的命換來的,一命換一命,他也沒覺得太虧,可能還是賺的,隻是有些怕自己這副經不起折騰的身子骨養不活才出生就沒有母乳的兒子。這時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就坐在那個寶貝疙瘩兩邊,老漢在旁邊一直念叨好人呐,而輕鬆拉車的張立忠早已脫掉了那身官服,是以被老漢認為是跟隨逃難的也不稀奇,再說他們與那些難民何異,都是家破人亡。

楊錦繡在那個擱滿各種武俠故事書的箱子裏搗弄了半天,拿出一個被削得細細的精致的竹製小劍,伸出手笑嘻嘻對旁邊好久沒開口說話的姐姐道:“好看吧,我做的,送你了。”

張一生沒理他,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有些癡癡望著夕陽照射下眼前隨著顛簸的破車越來越近的雄偉的城牆。那是枬西,一個佇立在西北的充滿傳奇的地方。

到了城下才發現,逃亡到此的難民遠遠不止他們這一路人。城外已經有官府臨時搭起的簡陋的棚子,熬著稀粥,而源源不斷的難民越來越多,哄哄鬧鬧地紮堆在一起。問清緣由才知道這幾天蠢蠢欲動的西蜀騎兵在越國西北邊境上燒殺劫掠,許多家破人亡的邊區難民無路可走,隻得逃到這西北猶如狂風中的巨石穩定安全的地方。隻是進不得城,原先許多進城的避難的人都給趕了出來。一路上楊錦繡逗弄不出姐姐一句話,百無聊賴的他也沒敢去找對除了姓張得姐姐以外的人都冷冰冰的魁梧漢子張立忠說話。老頭走乏了,就一手扶住車身,一手抹汗,楊錦繡見老頭走得辛苦就叫老頭上車坐著,老頭瞥了眼冷冰冰的張立忠,連忙擺手道,不了不了,老漢身子骨還過得去,小娃娃身子骨嫩,經不起顛簸,你們坐著就好,嗬哈哈。楊錦繡也沒強求,然後就有一搭沒一搭和老頭侃了起來,說到蜀國騎兵,老頭是心有餘悸,直把那些身披黑甲手提長槍的蜀人說得是地獄來的魔神,一槍遞過來就能穿透十幾個人的胸膛,馬也極其凶惡,一蹄就踏死一個人。楊錦繡不以為然,見過了奇萊山上三個人喝酒論劍狀若瘋魔的情形,他不認為世上還有什麼比那天的天昏地暗宛如末日的情形來得可怕,有時他都不願想起來,一個人孤獨的站在一片光彩斑斕見,久得讓人絕望。

老頭抱起繈褓裏的兒子學著婦人作態哄著,抬頭看見遠處城門打開,又一批難民被官兵轟了出來,也不學那些**兵推推攘攘,就整齊的抬起長矛,對對直直就向前逼近,原本想賴在裏麵不出城的一些人看到那些麵無表情的兵士,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跑得慢了的話,就被一矛刺穿了。於是城外的人就多得快要把城牆圍了起來。老頭愁苦道:“不讓進城,可不要了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