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賭場神威(1 / 2)

因運河近年來淤積嚴重堵塞河道,就這樣走走停停,直走了大半個月才走到直隸鏡內。這天下晚,鹽船在一個叫安保的小鎮碼頭停靠補充蔬菜、糧食。這一靠又得等個倆三個時辰才可行船。淩峰百無聊賴間就到鎮上閑逛起來。雖說是一個有水運碼頭而發展起來的城鎮,但隨著這幾十年來的漕運的開通,水運的發達,這個水邊城鎮已有相當的規模。隻見滿街店鋪青燈紅燭輝映,麵粉坊油坊織機坊,磨聲軋軋織布聲交錯相和,從運河碼頭卸下的貨,或車載或驢馱,街頭小吃諸如煎餅、拉麵、水餃、混沌、包子等等都點起了燈籠,蜿蜒連綿斷斷續續直連運河。小販們吆喝聲,鍋裏煎燒油炸,薑蔥蒜末夾雜著,肉香滿街,飯香四溢。淩峰嘴裏像是吃了酸杏,滿是口水。於是踱到一茶館旁小吃攤邊,正要大飽口福,猛地聽見茶館裏有人狂喜著:“我贏了!贏了,二十四翻風信,三百六旬歲華;曆過神仙劫劫,依然世界花花。哈哈哈,一注就贏五百兩,我們申家祖墳上冒青氣了!哈哈……”笑得怪聲怪氣的,聽的人渾身一顫,淩峰忽地想起這是“鬥花籌”賭錢。就覺著身體像吃了興奮劑一樣沸騰,體內有股潛伏的意識在盲動,淩峰馬上意識到這個身體的“淩峰”生前就是從小就在賭場混的角色,更是場中好手,什麼骰子、天九、麻將、押寶、轉盤……各路賭法玩的精熟。此刻聽見賭場上的聲音,不由心中一熱:五百兩一注。就是南京秦淮河的賭場也是罕見的大注,贏他一票不就什麼都有了。他摸了摸褂襟,隻有幾十兩的碎銀,一個失手輸了,前途未卜,以後的日子可就慘了。一時沒了主意,可有鬼使神差的轉了過來,隔著門向茶館裏瞅了一眼,隻見幾盞燭台照得明亮,一張八仙桌邊坐著四個人,另五六個人圍在他們的身後,伸長脖子死死的盯著桌子中間的骰盤。突然“哄”的一聲有人大叫:“二十五副,杏花,又是五百兩。”淩峰終於按奈不住,毫不猶豫走進茶館,謹慎的站在桌後觀局。場上果然是在鬥花賭錢。原來清朝“鬥花籌”發明者叫童葉庚,將一百零一種花名分成九品八百副,製成籌簽,每一籌花加一句品花詞。各品籌碼大小尺寸也不一樣,用六枚骰子投擲抽籌,籌多品高者贏,依次類減。這個方法說起來繁雜,其實籌碼執行起來十分簡潔便當。起初隻是文人墨客鬥酒行令使用,後來自然而然地用在了賭博上頭,成為當時天下大小賭場首選賭法。淩峰留神看時,北首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烤藍單褂藍市布長衫,刀削臉上鷹鉤鼻,右手戴一墨玉的大扳指,倆隻三角小眼不時掃來掃去。此時身前一堆七八根八寸長的一品籌,看來這就是剛才連贏倆場的那個姓申的莊家了。南邊對麵這人打著赤膊,渾身油汗,一腳踩在凳子上,一腿半屈著,辮子盤在腰間,看樣是個地方的小混混,正一眼不眨死盯著骰盤,手邊也有幾隻大籌碼,看來也是贏家。對麵似乎是個商人,身邊不多不少幾副籌碼,看來不輸不贏。隻淩峰的對麵坐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身極考究的太湖天麻絲綢,不知是由於多天沒洗,上麵滿是油垢和煞白的汗堿。大概連日沒下賭桌,倆眼熬的深黑,右手一碩大的青玉扳指特別顯眼。此時已半卷了袖子,伸長了四肢後仰在椅子背上,嘴角半帶著笑看著骰盤,手邊隻有幾隻籌碼,看樣已是輸得一塌糊塗。

“各位瞧好了,要寶有寶,要押快押!”那個姓申的莊家右手拇指扣住骰盤盤底,左手蓋上盤蓋,在耳邊晃晃,裏邊六枚骰子頓時一陣清脆的撞擊之聲。隻見他倆手急速旋轉了幾圈,斜眼聽骰子沙拉作響,等停住了,穩穩的放在桌上,猛地揭開盤蓋,幾十隻眼睛盯了過來,是個“四品”紅色,六枚骰子一個“幺”,一個“二”,其餘四個都是“四點”,已是占了二品,從二品籌桶裏抽簽時,是一支梅花簽,一副烙花疏梅,九品到占到二品,已是難得的好簽了。眾人轟然叫好。接著那個商人拿過骰盤搖骰,見他晃晃聽聽,在晃晃再聽聽,反複幾次終於放到桌上,揭開看時是三個“四”,倆個“幺”一個“三”,抽簽得是芙蓉花。那個混混小心翼翼的端起骰盤,喃喃禱告幾句,猛地晃上晃下。放了骰盤揭起一看,居然也是二品,四個“四”,一個“二”,一個“幺”,抽簽是牡丹。最後淩峰對麵臉皮白嫩的年輕人不慌不忙的端起骰盤,翹著個二郎腿,雙手捧盤子左轉轉,右轉轉,上下胡顛亂倒,玩世不恭的樣子惹得眾人都笑。就聽“啪”的一聲,骰盤被扣在桌上,身後有一隨從模樣趕緊伸手準備揭盤,年輕人卻甚是矜持沉著,一手扶著腦後油光水滑的大辮子,一手捋著腰帶邊被長衫蓋住的黃色荷包。淩峰眼快“明黃荷包”,猛地揉了揉雙眼,隻見荷包上一條金絲繡龍閃閃發亮。當淩峰再要細看時,褂袍已放下蓋住了荷包。淩峰知道在古時隻有皇帝和皇室成員才有資格佩戴有明黃飾物,那是權利和身份的象征。一般的皇室宗親成員平時在外大多係個明黃色的帶子什麼的,表明一下身份而已,或許隻不過是個皇室的遠親,在或者隻是和皇室沾個邊,在外嚇唬下層官員和老百姓罷了。而這位年輕人竟佩戴繡有金龍的明黃荷包,荷包不稀罕,吃驚的是上麵的金龍,這可是隻有皇帝和皇帝的直係親屬以內成員才有資格佩戴。外人根本不可能,甚至不敢擁有,隻是太年輕,不好琢磨。難道他是……當今的皇帝……乾隆?不可能啊,據曆史記載,乾隆終身最大嗜好是權力和女人,也喜歡全國各地的遊玩,但對於賭牌這些玩意根本不屑一顧。大概是個年輕的貝勒,最不濟也是皇室的一個子侄。看來這趟進京要想有所作為,能和最上層的皇室搭上些關係是最好不過了。還沒等淩峰想得明白,就聽“哈哈哈”一陣哄笑聲,年輕人向後仰了仰身子,自嘲的笑道:“他奶奶的,又五百兩沒了!再來……”旁邊一個隨從便遞上來五百兩銀票。淩峰定睛看著桌中被揭開的骰盤,是倆個“四”,三個“二”,一個“五”,名色“雙紅”,抽簽得“月季花”,正是臭的不能再臭了的牌麵。淩峰留心看著賭局的牌麵及個人搖骰的手法,倆圈下來已知其中貓膩。心下琢磨著打著主意,待再輪到這位年輕人時,淩峰一聲長笑,抱了抱拳衝驚詫不已的年輕人作揖道:“這位爺形骸飄逸,天庭飽滿,爺好福氣,必要時來運轉,這盤定會贏個缽盆滿。”年輕人喜道:“好,借你吉言。”“慢”剛要出手拿那骰盤,被這一嗓子硬是停在了半空中,身後倆個站著的大漢馬上手按腰間,向前半步,死盯著淩峰。淩峰不緊不慢的笑道:“爺如要執意自個搖這個骰盤,必輸無疑。”“這麼說得換個人才行了!是你嗎?”年輕人似笑非笑著。“啪”淩峰從褂袍裏掏出珍藏多日,準備以後留下作打點權貴的寶貝—祖母綠。這可是下山前在山上好不容易搜著的。淩峰把它放在桌上:“這是家傳寶物,這一把我來給爺換個手氣。輸了,這東西拿走。贏了,我分文不取,全是爺的,如何?”年輕人被淩峰強大的自信心鎮服,便把骰盤遞給他:“手氣太臭,你來換換氣。”對坐的那個商人不言聲拿過桌上的祖母綠,仰著臉對著門縫透過的光線仔細看了看,又用雙手把玩了好一會,才對北首坐著的姓申的莊家點了點頭。“好,就算你的,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願賭服輸,否則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申莊家不無威脅說。淩峰沒有理會,也沒有立即搖骰盤,隻是先撿出幾粒骰子放在手裏撥拉著,又掂量著,隨後裝入骰盤上下緩慢地搖動,手法和別人無大異,隻是緊閉雙眼,仔細聽裏麵骰子滾落的聲音,連著五六次。正當眾人看著不耐煩的時候,淩峰輕輕地放下骰盤,莊家一把掀開蓋子,眾人都吃了一驚,居然搖出五個紅”四”,還有一個“五”,那個年輕人喜得攏不上嘴,抽出簽來哈哈大笑:“你紅四我也紅四,我的點比你大,哈哈哈……”眾人嘖嘖驚羨。申家這翻是莊家,他自己下注五百兩,年輕人五百兩翻一番,合著輸了一千兩。淩峰這一手玩的他又惱又驚,沒法隻好將銀票送過來,其餘倆家也已把銀票送到這邊,隻一回年輕人身邊就有了一堆銀子和銀票。“不知這位爺是否還要讓這位兄台執骰”申莊家指了指淩峰向年輕人詢問道。“爺乏了,你幫爺再玩倆把吧。”年輕人含著笑用讚許的眼光看著淩峰:“贏了對半分。”淩峰弓腰一揖:“謝爺的抬愛,小人盡力巴結。”該稱孫子時就稱孫子,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以後說不定還要自稱奴才呢,再怎麼說我也是幾百年後的後輩,不吃虧。淩峰想定又挺了挺腰杆。見狀,申莊家和那個商人無意中對看了一眼,交換了一下眼神,就慢慢的站了起身,衝在座的三人一抱拳笑了笑:“大家有緣千裏來相會,講究一個緣字。隻是各位遠道而來,並且這天色已晚,各位身上都帶有銀兩恐不安全。恕申某人冒昧,不如大家就一局定輸贏,豈不爽快。”“恩,我看甚好。”商人附和著。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這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好,就這麼定了。”見大家都同意,申莊家一把抓過骰盤,用戴著扳指的大拇指死死的扣押著盤底,猛地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