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Dilemma(2)(3 / 3)

“鍾博士,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王新虛心求教。

鍾青葉不知哪來的幽默感,想對他說:有數據宣稱我國平均每10萬人中自殺者高達20人,你隻要再吞並幾個小學校,就可以宣稱你校的自殺率遠遠低於平均水平,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任何想在這正常數據裏找貓溺的人,才是居心叵測。

他咳了兩聲,硬忍下這不正經的衝動,告訴王新:正麵辟謠。

“可是我辟過了!”王新委屈道,“那鋼琴不碰它就不會發聲、那鏡子也好好的,圖書館裏根本隻有九隻書架,我還能怎麼辟?”

說的不假。要一件東西證明它自己鬧鬼容易,要證明“沒鬼”,從何著手?倘若刑法規定:“每個人都被推定有罪,除非他能自證無辜。”那監獄裏早就擠不下了!

可惜謠言是不講道理的,你對謠言又不能不回應。

鍾青葉建議,請警方協助,王立學院主動展開“自查”,將學院的教學活動透明化,以坦蕩姿勢示人,同時在音樂教室、樓梯拐角之類的地方索性裝幾隻攝像頭,拍攝記錄向全校公開,讓人看看那些“物體”到底會不會變化。

一開始,誰都感興趣,見天兒的去瞄一眼,看得久了,心態麻木,視之如擺設,謠言不攻自破。

鍾青葉自認他的心理幹預措施一點問題都沒有,如果不是又跳下去一個人。

那是一節政治課,教課老師在業內頗有些名氣,能把一節新民主主義革命講得跌宕起伏,仿佛八十集漢武大帝。

他就是有一個毛病:喜歡微眯著眼睛,對著天花板搖頭晃腦的講,手在膝蓋上打著節拍,很有點名士風範。

名士的缺陷在於看不到滿堂學生們的動態。

平常這倒也沒什麼。稍微具有一點八卦精神的學生還是樂意聽他講“近代史那檔子事”的;不八卦的學生哪怕為了通過考試,也得留隻耳朵給他;既不八卦、也對通過考試沒興趣、連半個耳朵也不留給他的學生,他也懶得看見,對著天花板眼不見為淨的繼續搖腦袋講課,直到課堂上騷動太過份了,才會把視線移下來,敲敲講台,維持秩序。

今天的騷動有點奇怪。

名士把視線移下來,發現左邊學生都張大嘴巴看右邊;他把視線移向右邊,發現右邊學生站的站蹦的蹦癱的癱、仍然在看右邊。

再右邊是窗。

窗口……站著一個學生。

他的表情淡定得該死,甚至扭過頭來看了名士一眼。名士刹那間穿越了,以為他會喊出:“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或者“某某某萬歲!”

但他隻是簡單的把左腳挪出窗外,然後整個人都跌了下去,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拋物線,“咣”,摔得滿地落紅春去也,天上人間。

一個月不到,三個學生,兩女一男,王新能量再大也捂不住了。警方和媒體大舉入駐校園,稍微有點能力的家長玩兒命的把自己小孩轉學走。可憐的名士反反複複對人說:“我隻知道很多人不喜歡近代史,但我一直以為我教的還算可以,我怎麼料到會有學生跳下去呢——他不是真的被近代史逼下去的吧?不是吧?我真傻,真的……”神情之哀怨,幾乎可以加上一句配音:“我真傻,真的!我隻知道春天野獸在山坳裏沒有食吃……”

而學生們的意見是:學校裏肯定有鬼!真的。校方監控不力!假如校長自己的親生女兒撞上了,看他還調不調查……

“校長的女兒也在這裏讀書?”鍾青葉詫異。學生們爭相回答:“是嘛,是嘛!都說是某某……”“不,是某某某啦……”而王新隻簡單批駁道:“胡說!”所有文檔記錄也支持王新的意見,他連個活著的女兒都沒有,更別說在此處讀書的女兒。

鍾青葉沒有停步。他繼續追查這條流言,把被流言傳為校長女兒的一個個女生都找來詳細麵談,前兩個暫時沒談出什麼,找到第三個時,她不在教室。有人說她在圖書館用功。鍾青葉找到圖書館時,聽到歌聲:

“媽媽殺了我,爸爸吃了我,小貓小狗坐在餐桌底下,揀起我的骨頭,埋在冰冷的石墓裏……”

他順著聲音摸過去,圖書館緊臨著音樂樓,這歌聲像是從音樂樓二樓鋼琴房裏傳出來。饒是鍾青葉膽大,這時也有些毛骨悚然。

鋼琴房的窗簾並沒有拉上,房門是鎖的,透過窗戶能見到大半個房間,並沒有人在彈琴。歌聲沒有琴聲伴奏。難道有人躲在角落裏清唱?——為什麼?

歌聲戛然而止。

鍾青葉猛然醒覺,圖書館和音樂樓挨得太近了,並且圖書館三、四樓的洗手間水管從樓外拉出來、經一樓再埋到地下。如果有人在上麵唱歌,歌聲傳下來,就會像是從圖書館牆外傳來——雖說如此,如果一聽到歌聲他就閉上眼睛,真的會以為聲音來自對麵音樂樓嗎?也未必。僅僅因為看到那邊是音樂樓、還擺著鋼琴,聽到音樂聲,就本能的以為從對麵傳來,也是人類在自我心理暗示作用下的結果,連鍾青葉這樣的專業人士一時也未能免俗。

他抬頭向上看。

三樓窗房裏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女生。電光火石間,鍾青葉覺得像是那個周末會來傾訴“我要殺、殺,我要殺了他”的那個女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