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湯飄出香味,百合在窗下盛開,清澈的陽光從新換的窗簾後頭灑進來——啊,衣服都是帥哥幫我絞的,實在省了我不少力氣。我蹺起腳,推一盞紅茶給他、再捧一盞茶在自己手心,品嚐著剛出爐的蘋果派,心情大好。
“味道真不錯。”帥哥狼吞虎咽,大肆讚揚,我隻管笑咪咪。
味道差是不會差的,我在KFC打過工嘛。但這種東西也就是平民食品,他一位宮中侍衛謬賞,大約還是肚子餓了的關係:“勞動是最好的調料啊。”我笑道。
他怔了怔,一想,通了,更加仰慕的望著我,如仰望一切美食與哲理的女神。
我得意的拍拍圍裙,把路徑指給他,叫他走人。他不知為何流露出點兒依依不舍的樣子,目光在廚房裏掃一遍,發現新大陸:“咦,我們吃的比那些做得精致?”
他看見的是我盛出的另外一盆蘋果派。“當然,那是給女主人留的。”我冷笑一聲,很懷疑他在沒話找話。
“那……就要做得粗糙一些?”他真誠的睜大眼睛。
“她們逼我做小工,我隻好做,但為什麼要盡心盡力?”我鼻子裏噴著冷笑,拍拍他的肩,“你不要太老實。俗話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如果對糟糕的主子太好,那麼當一個賢明的主子來時,你又能用什麼回報呢?好好想一想吧。”
他一臉便秘的表情,看了我片刻,欠身離開,臨別時還說聲“再會”。
多斯文一個人啊!如果他是男主,我有信心把他啃得連渣子都不剩。我想著,歎口氣。
太陽落山時那三個女人回來了,紅光滿麵,興奮談論她們在城裏聽說的事:王子進山來打獵,好像還就在我們家附近。她們問我聽見什麼沒有,我搖頭,沒把我遇見王宮侍衛的事說出來。
不給我帶禮物、不替我分擔家務,難道還指望我像知心朋友一樣、把什麼事情都跟她們共享嗎?不帶這麼順心如意的!
如果她們很不開心,罵我“死丫頭、笨木頭”。上床之前,繼姐之一打翻了芝麻和大豆的罐子,把它們撒了一地;繼母命令我在早晨之前揀出來;繼姐之二衝我做鬼臉。我對著明月欲哭無淚。
確有人以刁難別人為樂。某客戶專門喜歡叫我們把企劃案改上八百次才肯點頭簽收,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自己為什麼要特意穿過來受人刁難。並不見得多有趣呀,咦!
月亮升上梢頭,白霧靄靄,兩隻鴿子飛到窗口對我咕咕叫,偏頭看看我,又是叫。
“瞧你們倒像跟我說話似的。”我笑。
兩隻鴿子居然點了點頭!又肥又短的小圓腦袋,很認真那麼點下去,拍動翅膀飛出窗口,不快,還回頭看看我。
我福至心靈,提起裙擺“叭噠叭噠”跟著他們走,走過野草露水的小徑,穿過悲傷的白楊,前麵小小空地上,有對墓碑,鴿子一左一右停在那兒。忽然間我明白了,這是韓德爾領主夫妻的長眠之地。
然後,我的眼淚忽然嘩嘩的流了下來,好像見著了什麼無比親切、可再也挽不回的東西,那樣子的哭法,真是奇怪的事。
鴿子一左一右落上我的雙肩,用紅色的嘴輕輕梳理我的頭發,“咕咕”叫著,像是安慰我。我回到廚房,它們就跟著我回去。
芝麻和豆子還是散落一地,鴿子擔憂的鳴叫,我伸伸胳膊:“沒事,看我的。”
把這些東西掃擾成一堆,拿個細篩子,芝麻篩在下麵、豆子留在上麵,這並不是什麼難事。為了怕吵醒那三個女人,我的動作盡量放輕緩,全幹完時,夜也深了,我就在爐灶邊和衣一躺,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早晨來得那麼快。我闔了眼睛再張開,鴿子和白霧就都消失了,房子裏嘩啦啦滿是晨光,繼母繼姐在樓上拉開嗓門叫我,我奔上去幫她們梳洗,另外再裝個野餐籃子——她們決定去山裏遠足,以便爭取與王子“偶遇”。
“辛地,你的衣服怎麼這麼髒?你的鞋子上怎麼沾著草籽和泥巴?你是不是溜出去玩過了?”她們這麼給我找碴,玉手一抬把綠豆和大豆又打翻在爐灰裏,“把這些揀出來!看你還閑著亂跑。”
我徹底無語,在門口鞠躬恭送她們離開,正要做事,忽聽林子裏有什麼東西“卟嗵”砸到了地上,聲音還挺響。
過去,看到一個人倒在那兒,淡藍色嵌金衣裳上粘著血,是帥哥。他閉著眼睛。
我心裏格登一下,撲過去搖他,他沒反應。我檢查他的身體,是有幾個利器劃出來的傷口,但不深,無論如何不應該致命。有沒有內傷呢?我就看不出來了。
先清洗傷口應該沒有錯吧?水是有的,可是消毒的話,是不是應該用酒精?我想了想,到廚房拿半瓶料酒倒在他傷口上,他嗷嗚一聲跳起來,雙眼發直,抓著我就問:“人呢?人呢?隻有你一個人?”
我說:可不就是我一個。你還想看見誰?皇帝還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