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的存在可能隻有阿索坦和銀殊知道,他們不肯讓人來搶刺天的資格,可是總有一天會泄露出去的吧?我是不是要等全羅刹族的人都來殺我才把這秘密講出來?如果羅刹族因此發生內訌,我的心情就能更好過嗎?
唉我是一條不祥的龍,流了龍王的血,將身受天上地下最大的不祥。所以我每次盤算該怎麼辦時都心驚肉跳:命運會怎樣的捉弄我,我的哪一個選擇會剛好跌進它的陷阱、親手成就一樁最大的不祥?
我每天躲在水底,一到晚上就作惡夢,一驚醒就奔到水麵查看有沒有不小心哭出淚珠浮出去害人。還好每次都沒找到。
有時候九尾就蹲在水邊,看到我就嘲笑我。我活該被她嘲笑。
一天夜裏銀殊又來叫我:“龍!求求你答應我!後天帝釋天到大西澤視察,再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你再不答應我就趕不上了!”
我一震,瞬間下了一個決定,靜靜浮出去道:“讓我安排最後一件事,明早辰時來吧,我會把頭給你。”
銀殊“啊”了一聲掩住口,忽然淚如泉湧,撲上來狠狠親了我一口跑走了。
我呆在那裏:銀殊她……剛剛親了我一口?
晃晃腦袋,我去找九尾。
九尾在洞裏睡著,我猶豫著自言自語:“要不要叫醒她?可是——”
“什麼事?”她忽然蹦到我眼前問。
“那個……”我深吸一口氣,拉她的手,“跟我來。”
天寒戟飛起在我們頭上八丈遠高處,畫了個圓圓的圈,龍尾伸進迷津中運力急噴,“嘩”一道水柱綿綿不絕衝向天穹。
九尾吃驚道:“你幹什麼?——啊!”
最先頭的水已經落下,點點水珠落入天寒戟的圈子,“唰啦啦”凍成無數冰珠,晶瑩透亮紛紛落下。在星光下、在月光下,一邊是不盡的噴向天空的水牆,一邊是不盡的點點冰珠。
九尾仰著臉呆呆道:“你——是在給我下流星雨嗎?”
我撓撓頭:“你想看嘛,我想來想去隻想得出這一個辦法……啊呀!”一分神法術失靈,天寒戟搖搖擺擺落下,無數的水失去控製直落下來砸了我們一個痛快。
九尾滿身泥濘趴在地上狂笑:“這就是你為我下的流星雨……嗬嗬,為我一個人下的流星雨……”笑得岔了氣,簡直像在哭。
我正不自在,九尾深吸一口氣,冷靜的抬起濕透的臉:“說吧,你想托我做什麼?”
啊?連這都猜得到啊?我不好意思的、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話:“我馬上要逃走避避。要是羅刹的人來,你跟他們說說,一定要多等一下,事情會有轉機的。”
九尾深深看著我,靜靜道:“好的。”尾巴尖一搖,我便暈了過去。
暈乎乎的好像是夢裏,有個女孩子來找我,清豔中含著堅忍、嫵媚中藏著悲哀,長絛垂袖、似笑還嗔,一雙剪水的眼睛含下了千言萬語。
她盈盈行了個古怪的大禮,說:“被逼出天庭時,本來起過誓再也不讓人見這張臉的,但既然到了現在,九九歸一……大概沒關係了吧?
“千裏孤墳的意思是生死兩茫茫,你聽錯了,不過,我倒更喜歡你胡扯的話呢——雖然不是為我孤焚。
“我知道你決定自己冒死去刺天,像你這麼笨的家夥……還是請好好活下去吧!我走了,笨龍。”
她轉身,身後有九條如火般的尾巴一閃。
我大叫一聲醒過來,心中有很慌很慌的預感。
天已大明,有人有水邊大聲的叫我。我慌慌衝上去,阿索坦和銀殊說:怎麼回事是不是你的陰謀,怎麼帝釋天被人刺殺了,你不想我們羅刹作刺天英雄……
我已奔開去,一頭衝進九尾的山洞,那裏空空如也,隻有地上一堆珠子,我的淚珠,綻著放悲哀的光芒,排成橫九豎九的方陣。
我找、找、找!在洞中瘋轉了一圈又一圈,沒有,什麼都沒有,連張字條都沒有,隻有九尾的爪子在珠前地上用東方神秘的計數規則劃下:九九歸一。
九九歸一!
你為什麼這麼聰明、為什麼這麼愚蠢,為什麼、為什麼我在問為什麼。
為什麼我覺得這麼疼痛,這麼燙、又這麼凍,為什麼有的地方燙得要裂開、有的地方卻凍得失去了知覺。為什麼我直衝雲霄,天風如冰刀一刀一刀的割,也不能讓灼燙的地方冷卻下來;為什麼我直撞山間,身子在山石上磨得血肉模糊,也不能讓凍得麻木的地方有一點感覺。我撲向迷津,平靜的水麵映出一條瘋狂的巨龍,滿眼是悲哀和不祥。我一頭把它撞破,直沉進深深的水底。
這就是我的詛咒了:從此天上地下,千裏孤焚……無處話淒涼。
阿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