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過了兩月,隻因朱子貴完願,家中演戲,請著親友,玉香也來吃酒。上得戲將完半本,這時玉香到巧娘樓上小解。芳卿無心上樓,走到床前恰好玉香未及係褲。芳卿上前抱住玉香,玉香抵死不肯。芳卿笑道:“好了兩個月,今朝倒不肯起來。”玉香道:“不要亂話,我養你廉恥不叫起來,好好放我下去。”芳卿想道:“且放他下去,慢慢省問他便了。”放他穿好衣服。玉香飛也似跑下樓去了。
不期過了幾日,家中忙完了。天生想著巧兒,芳卿思著玉香,未免又是張揚線索。芳卿見玉香睡在床上,他竟脫衣就寢,有心把玉香便幹。弄得酣美之際,芳卿叫道:“可好麼?”玉香道:“好。”芳卿道:“今夜這般親熱,為何前番在我家樓上死也不肯?”玉香心下吃了一驚:“此事並不吐露一些,緣何丈夫知道?又說有我家樓上,莫非朱芳卿了?”燈尚未滅,把眼仔細一看,驚道:“你原來這般大膽!倘遇見我良人,怎樣開交!”芳卿道:“你尚在夢裏。也因你夫主要想勾引張揚,我從前月那日,如此如此,直到如今。隻我再不提起,所以你不猜疑。”玉香笑道:“這樣奇事,如此和你扯個直了。”芳卿道:“為何?”玉香笑道:“你的令正,也差認了尊兄,亦被良人冒名宿歇了。”芳卿聽見大怒道:“有這般奇事!了不得,我決不幹休!”玉香笑道:“好沒道理。我把你睡了兩月,你妻子又難道我丈夫睡不得的?這是你不仁,不是他不義,還是誰先做此事?”芳卿默默無言。又道:“我妻子怎樣與他睡?”玉香笑道:“此時天生也在你家恨著你哩,這是天理昭彰,一報還你一報,還要氣甚的。下次肯換,兩下交易幾次;如不肯,各自守了地方,竟自歇了。”倒說得芳卿笑將起來,道:“不要便宜了他。”便又弄將起來。
這玉香初時,隻說是丈夫,不在意上。後來這番,曉得是芳卿,自然又發出一段媚人的光景。芳卿十分愛極,便道:“玉娘,我與你十分恩愛,不若兩下換轉了可使得麼?”玉香道:“活該死的!隻好暗裏做此醜事,聞知於人豈不羞死。你是男子漢大丈夫,把人罵了烏龜忘八,看你如何做人!想你二娘還不知是天生,你明晚歸家與二娘說明,看他心事如何?”
言之未已,天色微明,穿衣別去。竟到書房,見了張揚便怒吽吽的說著前事。張揚穿衣起來,笑道:“這是顛倒姻緣的小說一樣了,你不淫人婦,人不淫你妻。你家嫂嫂還不知道此事;倘然知道,亂將起來,外人知道便不好了。隻好隱然滅醜,方是高人。若是播揚起來,外邊路上行人口似碑,一個傳兩,兩人傳三,登時傳將起來。那賣新文的巴不得有些新事,刊了本兒,街坊一賣,天下都知道了。那時,就將一萬銀子去買他不做聲,也難了。不若靜忍,方是上策。”芳卿道:“我想起來,都是你做成此事。”張揚道:“幹我甚事。你自想玉娘標致做起的勾當,與我何幹。”
芳卿進去見了巧兒,巧兒道:“好梳洗了,隻管鬆頭散發的。”芳卿扯了巧兒,低低道:“我昨夜失陪了,你不要怪我。”巧兒笑道:“這樣,昨夜睡在床上的是一隻狗!”芳卿道:“我晚上與你說知。”巧兒滿肚皮疑心起來,欲待再問,見芳卿又走了出去。暗暗千思萬想,摸摸情由,比丈夫身子輕巧:“莫非被人盜了?”嗟嗟呀呀,歎息到晚。
芳卿與張揚吃了晚飯,竟至房中與巧兒睡了。巧兒忙問早上情由,芳卿將偷玉香緣故從頭一說。巧兒歎息道:“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原是你不是起的。如今切不可再蹈前轍了。”芳卿道:“那玉香是個妓女出身,極會勾人。昨夜說出原由,知是我了,反發出許多憐愛之情。一時難舍,必須再與他睡睡,方肯住手。”巧兒笑道:“倘龍天生到來,我也變不得臉了。”芳卿道:“且看下回分解。”兩夫妻未免有一番兒事情。
次日,恰好龍天生往親戚家拜壽。芳卿知道,竟至後園,開了後門,竟到玉香房內。玉香看見吃了一驚,忙走到後邊冷房內住了腳步。芳卿隨他同到房中,玉香道:“此事隻好暗地裏還好做做,怎青天白日走將過來。倘被他人看見,還是教我叫喊起來,還是隱藏得過?以後切不可如此。”芳卿笑道:“隻因愛卿,一時見天生出去,起了念頭,望你恕我之罪。”芳卿細把玉香一看,果是十分愛人,摟抱求歡。玉香難推,就在椅上雲雨起來,兩人愈加恩愛。
直至事完,玉香要出外淨手,道:“你且坐著,我出去了,再來與你講話。”竟至房中淨手。看女使俱在外堂間耍,將軒門反閉,又到房中,笑道:“我昨晚把你情由說與天生,他也沒奈何道:‘這是天使其然,隻索罷了。隻是難舍巧兒,如之奈何。’我便取笑他道:‘兩上換轉了如何?’他說:‘卻使不得。縱然你閱人多矣,他是個小妻,兩下些混帳兒罷了。我想他肯如此,我怎生作難。不若與張小官說明,著他中間幫襯,擺席通家酒兒,大家各無禁忌如何?’”芳卿笑道:“總是槐花淨手,白不來了。依你這般說便了。”芳卿同玉香到園中角門首,芳卿推門,那門鎖緊了,忙叩兩下。巧兒開門,見他兩個便笑道:“倒好得緊,明公正氣的來往了。”玉香臉兒紅將起來。巧兒忙道:“二家取笑,如何認真。大家一般般的,有甚羞澀。”一把扯了他到自己房中,喚女使便整些便物,留玉香吃酒。芳卿到書房說與張揚道玉香說天生原故。張揚道:“等我與你兩下打一個和局罷。”
次日,張揚走到天生家,就是撮合山一般,花言巧語說了一番。龍天生已依允了,又與芳卿說了一遍,兩下都應承了。每邊出銀二兩做一本戲文,不請一個外客,就擺在花廳後麵,就做一本南北兩京奇遇的顛倒姻緣戲文。兩下自此明明白白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