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0章 蘭花夢奇傳(9)(1 / 3)

兩個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彼此埋怨,直奔到柏忠家,方才放心。在客座內坐下,可憐後門口焦辣辣的,又疼又癢,坐也坐不安穩,對麵站著。依仁道:“這個苦吃足了。”柏忠道:“原是取樂的,倒弄得樂極生悲。”依仁道:“討些水來,洗洗也好。”柏忠道:“小弟的敝臀,真是有用之才,前天令弟當做鼓敲,今日竟能當燭台用,豈非奇事!老哥不必作惱,我明天進相府去,想了小法,他叔子的芝麻官,少不得在我手裏包斷送。”依仁道:“全仗吾兄出氣。我家那個是不行的,在他麵前,連說也不能說。”柏忠家裏取出水來,洗了一會,依仁道:“我聽人講過的,有了東西進去,要趁早掏出來,不然生了毛,為累一世,要成紅毛瘋呢。”柏忠道:“那還了得!你我這副嘴臉,又討人嫌,那個肯來下顧?豈不癢死了而後已,不如你我換著掏掏看。”就將屁股一蹶送過來。依仁用燈照著道:“吾兄洞府頗深,望不見底,用個竹筷子試試看。”柏忠道:“也好。”依仁見桌上一雙銅火箸,拿起來才送進去,柏忠大叫使不得,就站起身來,摳摳擦擦道:“隔江猶唱後庭花,原是韻事。”依仁道:“怎麼樣?”柏忠道:“我想起來了,你我就做個脹頭瘋,或者遇見個掏毛廁的,還可借此有點子出息呢。吾兄請回罷,吾還要同相府裏人去搶親。”依仁討了一個小燈籠出門,屁股夾得緊緊的,一步步挨回去了,到家進房睡下,哼了半夜。

次日微雨,依仁借此不出去,起身也遲。吃了飯,在房中坐立不安。隻見一起一起家人跑進來道:“少爺下來了。”聽見寶珠在外叫道:“大哥在家麼?”依仁急趨出來,笑容可掬道:“賢弟,今天下雨,可曾上衙門?”寶珠道:“今天無事,來同大哥談談。”遂坐下來。就有許多家人站在窗外伺候,送共裝煙。二人說了些閑話,依仁極力恭維。寶珠開言道:“筠兒不長進,不肯讀書罷了,又在外邊頑笑,大哥知道些風聲,也要管教他。”依仁滿麵羞慚,咕嚕了一句,就用話支吾道:“賢弟,可知道劉三公子的新聞麼?”寶珠道:“我不同他來往,他的事我如何得知呢?”依仁道:“昨日在金魚胡同會見柏忠,見他街頭上一家子姓英的同他講話,我問是誰家,原來是個旗人,老夫婦兩個,隻有個女兒,頗為標致,劉三爺討他做小,那家子立意不行,柏忠的主意,昨晚著人搶回去了。不知英家如何處置呢,諒不敢同相府裏要人。那個女孩子,我倒瞧見一眼,有十五六歲,長挑身材,眉心裏有個豆子大的鮮紅的痣,模樣兒還罷了。”寶珠道:“老劉倚勢欺人,也非一次,都是那個柏忠的指使。無論什麼人,遇見不良的人引誘,他就更壞了。”依仁默然無話。今日又是個陰天,屁眼作癢,竟癢得不可開交,連坐也坐不住,起欠欠的。寶珠隻見他乏趣,意欲起身。忽見門上傳進帖來,未知來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話不投機焉能入彀

藥非對症反足為災

話說寶珠看了帖,是張守禮,知道張山人來拜,吩咐快請,別了依仁,就迎出來。到了左首正廳,見執帖的引著張山人,笑嘻嘻已走進來。寶珠上前相見,分賓主而坐。家人獻茶,寒溫數語,寶珠道:“今日如此大雨,老先生高年的人還蒙光降,負罪良多。”張山人笑道:“老夫今日出來,專為幾件正事,要與兄細談。”寶珠道:“請教。”張山人道:“令母舅托老夫替令表執柯,適在許大司寇那裏,諸位今日又在他那裏吃飯,費了許多唇舌,好容易才說成了。他大令嫂與你貴表兄,年歲相當,才貌也是相配的,明日請令母舅訂個日子送聘,還要借重吾兄呢。”寶珠道:“一定奉陪老先生。”張山人道:“還有一事,令母舅說將他一位小千金,麵許了二令弟,也托老夫為媒。吾兄擇個日子,就拉令親同去走遭。”寶珠起身一揖道:“全仗老先生玉成,容當厚報。”張山人連稱不敢。又笑道:“許公有位二令愛,竟說得天上無雙,人間第一,他專屬意於你。此老的意思,不是他愛,足下竟難其婦,不是足下,他令愛亦不得其夫,真是一雙兩好。叮囑再三,要老夫成全此事,諒世兄也無可推敲,就請稟明令堂,一言為定的了。”寶珠聽罷,春山半蹙,秋水無顰,滿麵嬌羞,低頭無語。暗想那有個女孩兒家,自己講親事的?羞愧極了。心裏發急,無可如何,隻得含羞帶愧的道:“老先生此事休題……”說了半句又不說了。張山人道:“世兄是何尊意?不妨談談。”寶珠道:“老先生雖是幾代通家,怎知在晚的難處?先君去世,兄弟年紀輕,在晚的愚見,要候兩個舍弟訂親之後再議。許年伯處,還望老先生善為我辭。”說罷,淒然歎息。張山人已看出光景,又憐又愛,反悔來得冒昧,忙陪笑道:“世兄如此居心,足見孝友,許司寇是個迂人,不能直言,待老夫向他婉婉回複就是。世兄的難處,老夫亦複知之,你我通家,斷無不關顧的,世兄隻管安心。”寶珠謝了。坐談一會,起身作辭,寶珠直送出儀門,看著上車。

回到房上,將張山人來做媒的話,向母親、姐姐說了,夫人也覺歡喜。寶林見妹子不樂,問道:“張山人還有別的話講麼?”寶珠道:“沒講什麼。”呆呆的坐了一回,就進自己房裏,叫紫雲泡了一杯濃茶,吃了半杯放下,向妝台改妝,對紫雲把張山人的言語,同他講了,紫雲也覺詫異。梳妝已畢,紫雲道:“你同我一齊做的那件藕色夾羅小袖衫子,把你穿罷。”寶珠點點頭。紫雲取出來,替他披在身上,笑道:“配大紅褲子不好看,穿上玉色百褶裙罷。”寶珠道:“也好。”紫雲忙送上來。寶珠係好,走下幾步,格外顯得國色天香,十分俊俏。在穿衣鏡一照,自己也覺得可愛,看了一看,反不自在起來,就上床去悶睡。紫雲怕他受涼,道:“雖是氣候和暖,下雨的天,可別著了涼,起來頑頑罷。”寶珠道:“全無意興。”紫雲道:“今天閑著無事,洗洗腳罷。”寶珠道:“沒有精神。”紫雲道:“我替你洗呢,那一回要你費過事的。”笑著扯他起來,吩咐綠雲去取水。紫雲將個盆放在自己麵前,自己用小杌子坐在旁邊,寶珠解了羅褲,在椅上坐下,綠雲伺候傾水。寶珠脫去玉色繡鞋,褪去一鉤羅襪,將纏足帶一層層抽出,露出一條玉筍尖尖,紫雲替他那隻也脫了,慢慢的洗濯。寶珠道:“我的腳也算瘦的了,究竟還不如大姐姐苗條。”紫雲道:“什麼話,他是從小裹的,不過短些,你的腳比他長半寸,腳心還是幹的呢。”寶珠道:“我瞧姐姐底平指斂,也是同我一樣。”紫雲笑道:“你好明白,這麼說他五六歲就裹了。還告訴你,從小裹腳,連疼都不很疼,你趕得上他麼?你也算好的了,不是同他一般瘦,你不信,穿他的鞋,就知道了。我一隻手捏著兩隻腳,還沒有一握呢了。”寶珠道:“長得難看,你替我裹短些好嗎?”紫雲道:“不走路了,你在家兩個月,別進衙門,我替你裹,但明日走不來路,可別怪我。”又笑道:“有了喜信,再講究小腳不遲。”寶珠啐了兩口,又將紫雲打了兩下,紫雲笑了一會,寶珠道:“你手太重,輕些也好。”紫雲道:“是我手裏裹慣的,難道疼麼?這還想腳小呢!”寶珠道:“我怕疼麼?怎樣裹小的?”紫雲道:“也該謝謝我才是。我看你此刻倒反忍痛不起了。”說著,紫雲就替他纏裹,穿上襪套,跋上花鞋,將黑綢帶子捆好。寶珠起身上炕,盤腿坐下。綠雲將房中收拾幹淨,天已晚了。小刻晚膳擺齊,寶珠呆呆的坐著不動,紫雲請了兩遍,寶珠道:“我懶得吃,收過了罷。我頭痛,要去睡呢!”紫雲道:“怎麼樣?”就服侍他睡下,覺得滿身火炭一般的熱起來,紫雲摸了一會,說道:“怎麼好呢?”原來張山人來說親,寶珠又羞又悶,說不出苦來,又怕許家歪纏,心裏更急,剛才吃了飯,停住食,如今洗腳,又受了涼,身子本來柔弱,此刻竟發作起來。紫雲擔不起,忙出去稟知夫人、大小姐。夫人一聽,吃驚不小,遂同寶林一齊進來,一路道:“阿彌陀佛!怎麼好!”到了床前,綠雲掀開了帳子,鈴聲鏘然。夫人道:“好孩子,那裏不自在?娘在這裏呢。”寶珠道:“娘放心,也無甚大事。”夫人用手在他頭上摸了一下,覺得炙手,夫人大驚,回身對寶林道:“了不得了,你瞧瞧看。”寶林上前,先靠下子頭。又摸他身上,其熱如火,見他麵色通紅,眼波帶赤,心裏知道有幾分病症,卻安慰夫人道:“娘別慌,妹子不過著了涼,請王大夫來瞧瞧,吃一兩劑藥就好的。”夫人傳出去,叫快請王大夫,總管派人隨即去請。紫雲道:“小姐月事到了,總是燒人的。”夫人道:“你一向為何不講?”恨了一聲。紫雲道:“丸藥膏滋,難道不是天天吃?無如沒有用處。”夫人也不言語,在房中坐立不安,一刻兒去床上看看麵色,一會兒向被中摸摸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