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8章 蘭花夢奇傳(17)(1 / 3)

寶珠笑了一笑。寶林道:“未免可憐,竟想嫁得很了!你看第二首,生恐名花無主,倒不如自己付與東風。”寶珠微笑道:“第一首更覺可憐,新愁舊恨,悶悶在心,說不出口。末了一句,好象有過一個人似的。”寶林大笑著,連紫雲等個個都齒燦起來。銀屏臉上也覺羞慚,辯了幾句。又看寶珠的詩,卻是美人愁、美人羞,同樣兩首:

美人愁

繡檀回枕玉雕鎪,珍簟新鋪翡翠樓。鸚鵡不知儂意緒,水晶簾下看枕頭。

銀屏道:“好富麗氣相,就是心裏悶些。”

美人羞

妖嬈意緒不勝羞,深鎖春光一夜愁。雲髻半偏新睡覺,暗傳心事放心頭。

銀屏道:“你這一覺,快活極了!到底睡著了沒有?”

再看下邊:

美人愁

紗窗日落見黃昏,粉蝶如知合斷魂。約略君王今夜事,除非鸚鵡對人言。

美人羞

相見時難別亦難,月移花影上欄幹。平陽歌舞新承寵,常得君王帶笑看。

銀屏道:“你究竟同主子有一手呢!夜裏同你怎樣?你好好兒講明白了,我饒你!”寶珠道:“什麼話!這等講法,就十成死句了。”銀屏道:“詩以言誌,你賴不去!”寶林道:“你本來不好,怎麼寫出這些詩來,討他笑話?我不懂你這詩總不脫君王兩字,是為什麼呢?”寶珠滿麵含羞道:“是紫雲前日做的宮詞,我一時想不出,就拿它來塞責。後來又做出兩首來,我就一齊寫了。”銀屏笑對寶珠道:“他是看得動火了,你明天帶他進去走走,又可以替我哥哥加道官銜。”寶林笑道:“你也不怕你令兄怪嗎?”銀屏道:“是我哥哥修來的香福,一正一副,個個才貌雙全。”

正在說笑,綠雲來請用飯。三人到前進坐下,吃畢了飯,就到寶林內房妝台上漱口勻麵。寶林道:“我倒想好茶吃,何不將你那副茶具取進來,煮茗清談,免得他胡言亂語,盡拿人取笑。”寶珠笑道:“姐姐真是個雅人。”隨喚紫雲等由前進取來。紅玉先在外間地毯上放下一個大銅盤,紫雲、綠雲抬進一座古銅爐來,是個八角爐,身大口小,上麵鑄就八卦,在銅火盆裏夾些炭在內,頃刻一爐活火。紫雲又取出一對描金大磁甕,一把時大賓刻字提梁大壺,貯滿了水,放在爐上。一會的工夫,水就開了。綠雲取茶葉泡好,用三隻碧霞杯,托在個小白銅盤裏,每人麵前送了一碗,嚐了一嚐,香美異常。銀屏道:“好香!替我用那大琉璃鬥涼一鬥也好。怪熱的,有什麼意思?”寶林笑道:“品茶品茶,茶要品呢。你涼下來吃,就是牛飲了。”銀屏道:“這定是天水了?”寶珠道:“天水有這清純?我是去年梅花上掃下來的雪,裝了幾壇,埋在梨花樹下,前天開了一壇。你當什麼?倒不象你這雅人了。你連香味,都不聞見麼?”銀屏道:“說起香味來了,你床上熏的什麼香?並不象尋常香氣,一般甜香,很有意味。”不知寶珠說出什麼香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怨鬼魂黑夜訴沉冤

稱神明青天斷奇案

話說銀屏問寶珠床上薰的什麼香,寶珠道:“我從來不愛薰香。”銀屏道:“你別哄我,好象蘭花似的。”寶林微微一笑。銀屏道:“笑什麼?”寶林道:“你不知道這是他的異人處。他身上一股蘭花香,夏天有汗,格外芳芬競體。”銀屏笑道:“天生尤物,迥不猶人!”說著,心裏也甚羨慕,微微又笑一笑道:“果然是個寶貝,怪道你們芳名總不脫寶字。不知你們究竟有多少寶物在身?”寶珠笑道:“你問我麼?我說給你聽。”銀屏道:“倒要請教。”寶珠笑道:“香溫玉軟,意綠情紅,是為寶色;玉骨冰肌,柳腰蓮步,是為寶體;明眸善睞,巧笑工顰,是為寶容;千嬌百媚,閉月羞花,是為寶態;長眉蹙黛,媚眼流波,是為寶情;珠銀刻翠,金佩飛霞,是為寶妝;經天緯地,保國安民,是為寶才。有這許多的寶也夠了,要聽還有——”寶林道:“不知胡說些什麼!”銀屏道:“還有兩件,你沒說完。”寶珠道:“你斷無好話,我不愛聽!”銀屏道:“你不聽,我是要說的:風流出眾,月下偷期,是為寶林;搔頭弄姿,工讒善媚,是為寶珠。”二人啐了一口,忍不住好笑。談談天已晚了。

其時正當秋審,三法司案件甚多,寶珠道:“晚間看看案卷,教紫雲陪銀屏下棋。”自己到前邊右間坐下,點上兩支畫燭,還有些西洋燈彩,照耀如同白晝。翻出兩件案來細看了兩遍,心內沉吟,吩咐綠雲進去取茶,一人獨坐凝思。忽窗外一陣冷風,吹得簷前鐵馬叮亂鳴,窗格一響,飛進一團黑氣來,在中間堂前,盤旋不已。寶珠此刻毛發皆張,看著呆了,口卻噤住,不能出聲。見許多燈火,光焰發碧,案上兩支畫燭,吹成豆子大小。再看黑氣,滾來滾去,欲進欲退,似乎想上來,又不敢上來的意思,滾到欄幹邊,又轉回去,倒有幾十遍。這回又到欄邊,黑氣一分,現出一個人來,長大身材,麵目清楚,有了胡子,左耳邊垂下一條白東西,有二三尺長,不知是什麼東西,看不清白。見他跪在門首,哭聲隱隱,低聲道:“求大人伸冤,保全後嗣!”說罷,叩了幾個頭,一陣黑風,旋出去了。寶珠卻如夢方醒,嚇得大汗淋身,見燈光仍然明亮,大聲叫道:“紫雲快來!”紫雲在內,聽見寶珠喊聲詫異,趕忙叫了紅玉一同出來,見寶珠粉麵凝青,朱唇泛紫,滿臉是汗。紫雲忙問道:“怎樣?有甚事?”寶珠道:“進去罷。”紫雲取了燭台,照寶珠進內坐下,仍是喘息不定。紫雲見他神色變異,心裏大疑,問什麼緣故,取過茶來,送到寶珠口邊,寶珠吃了一口,道:“奇事!剛才明明白白,見個鬼跪在我麵前。”銀屏道:“我膽子小,你可別嚇我!”寶珠道:“誰嚇你?我都嚇死了。”就將所見的情形,說了出來,眾人聽罷,個個害怕。綠雲道:“我是不到前麵去了。”銀屏道:“我們今夜多著幾個人進來上宿,不然,怎麼敢睡覺呢?”還是紫雲有見識,道:“這怕什麼!光景是來告狀的。常在這裏嗎?我看定有冤枉在內,小姐倒要替他伸冤。也不說明白,不知是什麼人。”寶珠道:“你出去請大小姐進來商議商議。”紫雲道:“綠雲是不敢去的了,紅姐姐同我去罷。”寶珠道:“怕什麼!我要不是改過妝,倒自己出去了。”銀屏道:“你們都出去,留我們三個人在房裏,不怕嗎?”紫雲道:“不要緊,一會就來的。”拉了紅玉就走。少刻,寶林帶著彩雲同紫雲等進來,坐下道:“我才算賬,什麼事叫我?又是銀妹妹有話說了?”銀屏也不言語。寶林見眾人失色的光景,問道:“看你們這神情,總又是別緣故?”寶珠就把剛才所見,細述一遍,道:“這件事,真難明白,不得主意,請姐姐進來商量。”寶林聽了,也覺奇怪,道:“你看的什麼案件?或者就是案內之人。不然,明天可以有人來告狀,也未可知,你總留點神。他既來求你,必有因由。”寶珠點頭,就將看的兩件案卷,著紫雲、紅玉出去取進來,送與寶林。寶林接過來細看,一件是小妾害死親夫,正室出首;一件是大伯告弟婦紊亂宗支。寶林看過,說道:“不必疑惑,就是這個案件,明天細細的審問,自然明白,而且有多少情節不符,我看這兩案,都有冤屈。”說著,就指出幾處來。寶珠道:“我也疑心,所以沉吟一會,不能透徹。經姐姐這一駁,真是徹底澄清!”銀屏道:“這個刑名師爺多少銀子一年?”大家一笑。談到三更,寶林起身,寶珠輕移蓮步,直送到前進天井,寶珠止住,還是紫雲、紅玉送出去。寶珠回房,同銀屏兩個卸了妝,又吃些茶點,上床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