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8章 蘭花夢奇傳(27)(1 / 3)

公主被寶珠困守多日,滿腹愁煩,著人速到泉州求救,中路被鬆筠等守住,不得過去,糧餉看看不敷,每日上城防守,又無一刻消閑。那天在城頭一望,見西北上郎官山下,許多糧車紛紛而過,盡打著經略大營糧台的旗號,公主暗喜:我軍正在乏食,今夜三更,何不取他這些糧來應用?主意已定,夜間帶了女兵,又著曾智領三千人隨後,留曾禮、曾信守城。是夜月明如晝,公主出城,沿山而來,隻見地數糧車,聯絡成營,上邊加著青布,又無更鼓。公主當先闖進來,有幾個護衛兵丁,都唬走了。公主叫曾智等搶糧,眾兵掀開布帳,那裏是糧?盡是茅草引火之物。公主大驚,傳令退軍,隻聽喊聲大振,車上一派通紅,擋定來路,沿山腳下,施展不開,賊兵自相踐踏,公主約束不住。敵兵已到麵前,當頭一將,白馬鋼刀,喝道:“丫頭休走,鬆勇在此。”公主心虛,不敢戀戰,略戰幾合,撥馬就走。鬆勇不舍,趕上前來,不曾防備,一個金丸,正中左腕,一口刀幾乎落地。鬆勇一驚,第二個又到,將鬆勇頭上戴的個藍頂子打得粉碎。鬆勇暗想,這個東西,不是耍處,夜晚之間,不如放他回去罷。正勒馬回來,曾智到來,隻一合,被鬆勇一刀斬於馬下,割了頭,自去請功。公主闖出重圍。回頭看看女兵,也折了好些,頗為惱怒,跑馬回城。到了南門外,大叫開城,隻聽一聲炮響,敵樓上閃出一將,大喝道:“我奉元帥將令,已取城池,我乃都統吳琪是也。賤人如果不服,明日來拚三百合!”公主聽見,怒氣填胸,眉梢倒豎,金蓮在鐙上蹬了兩頓,幾乎跌下馬來,就要攻城。女兵力勸不可,公主隻得回馬,連忙奔泉州而來。曾禮、曾信已領許多殘兵趕到,路上遇見鬆筠等,大殺一陣,戰死曾禮。這邊木都統額上中了公主一個金丸,受了重傷.兩邊混戰時,俱有傷損。公主奪路自回泉州去了。

寶珠恢複了龍岩,派了吳琪等四員大將,領三萬人馬駐守,吩咐城外紮兩座大營,互相救應。中路隻留兀裏木、耶律木齊守寨,調回鬆筠、木納庵,自己仍回金橋水師。

墨卿知寶珠回軍,便來相見道賀,眾將都來請安,寶珠應酬一番,就進房艙。紫雲、綠雲迎接,笑道:“好手段,辛苦了。”寶珠一笑,倒同紫雲說了好些話。紫雲道:“潘二少爺來了好幾天。”玉珠道:“他來領柩,是那天到的?”紫雲道:“二十三就到了,帶了兩封家信來。”回頭對綠雲道:“點上燈罷。”綠雲點上兩枝畫燭,紫雲取出書信,遞與寶珠。寶珠接過來,一封是母親諭帖.拆開看時,姐姐的筆跡,不過說家裏平安,已知道海疆得勝,頗為欣慰,餘外是教他保重身體,緊守軍機的話。寶珠細看一遍,遞給紫雲。又看那一封信,麵上寫著“秀卿君候升啟”,知是許文卿的。拆了封皮,裏麵重重疊疊的,封了甚固,剝了幾層封皮,共八張花箋,前半是些套話,說他兄弟已選餘杭知縣了,又敘了多少分離之苦。後麵的話,就有些不象意了,全是譏諷之意。寶珠看了看,滿麵含羞,一腔怨恨,口也不開,將信折了幾折,望桌上一擲。紫雲看見詫異,遂取過來看了,微微而笑。寶珠喝令收過一邊,自己悶悶的歪在炕上。少刻,晚膳排齊,紫雲來請,寶珠搖搖頭。紫雲道:“少吃些罷。”寶珠道:“你去吃就是了,好瑣碎,隻管來嚕嗦,討人嫌。”紫雲笑道:“你心裏惱,拿我來出氣,這是何苦來呢!”寶珠道:“我不耐煩同人講話,又怎樣呢?”紫雲低頭就走,笑道:“不講話罷了,可別生氣。”出來沏了一碗茶,親自捧上,自己就去吃飯。寶珠品著茶,又翻出信來,看了兩遍,格外動氣,不覺長歎一聲,呆呆的看著信。紫雲進來,見寶珠素臉低垂,秋波含淚,也不敢勸他,就在一旁侍立,又裝了兩袋水煙。寶珠指著信道:“你瞧這封信,豈有此理,把我當作什麼人看待!我要做混事——”說了半句,就停住了。又道:“他不見劉三麼?”紫雲笑道:“這位許少爺,也太多疑。”寶珠道:“怎麼不是,這個醋勁兒也少有。你可記得桂柏華,他們替筠兒餞行,那天席上有相公,竟發作起我來。”紫雲道:“教人聽見怎樣呢?”寶珠道:“原是他同我很有些做作呢。”紫雲笑道:“威風也太使早了,你竟有了個管頭。”寶珠道:“不說了,當日是我錯了主意。”紫雲道:“人品氣度是真好。”寶珠道:“不過為這事罷了。”紫雲道:“待你也算有情。那天送上船,就不肯回去,他家二少爺扯他,還掙著不動,未免現像些。就是那一哭,又著甚來由?”寶珠道:“舅舅那個神情,就有些疑心呢。”紫雲道:“不是我說,你也要振作些,日後才好過得日子。這回家去,還放得過你嗎?”寶珠歎道:“人看我雖然安富尊榮,不知我的命苦惱不過。自從十四歲,去了父親,把我矯揉造作,弄得我欲罷不能,幾年之內,不知受了多少風波!隻說故人情重,堪托終身,誰知好事未諧,初心已變,日後的好景,尚何忍言?細想起來,還不知如何結局!”說著,淚如雨下。紫雲也就用帕子拭淚道:“那也料不定,你不必預先愁苦。”寶珠道:“怎麼料不定?世俗之見,人皆有之,他以為我做了幾年官,諒我必定驕傲,不能相安,就先來挫折我,製伏我。他今日這些行為,就是個榜樣。不然何以變了個人,不似從前來?”紫雲道:“那就在你自己了。”寶珠道:“我麼?我是個無用的人,連我也不解什麼意思,見了他倒有些怕他似的。”紫雲道:“過了門,就不怕了。”寶珠搖頭道:“不見得。”紫雲道:“李少爺明日必然怕大小姐,他為人真好,又溫厚,又謙和,一點子脾氣也沒有。”寶珠道:“我也沒有姐姐的福氣,更不如姐姐的狠處。”紫雲道:“你這幾年也闊極了,還說沒福。雖然是個女身,男人還趕不上你呢。”寶珠道:“有何用處?將來還了本來麵目,不過算一場春夢罷了。”紫雲道:“人生一夢耳,你這夢還算好夢。紹繼書香,提拔兄弟,到後來名遂功成,正好急流而勇退。”寶珠道:“這回家去,我想上個本章告病,就住在套房裏,一個人不見,一步不出來,如同歸隱似的一般,你道好不好?我就怕耽誤了你。”紫雲歎道:“你倒不必替我愁,我是始終跟著你,斷離不開的,但恐人家放你不過。”寶珠道:“我告病不出來,他也無可如何了。”紫雲道:“好容易,金釧還在人家呢。”寶珠低著頭不言語。紫雲道:“從來說著女兒身,人生不幸也,憑他滄海桑田,也隻好隨遇而安。”寶珠點頭歎息,把一塊大紅洋縐手帕,拭去淚痕,口中微吟道:“最苦女兒身,事人以顏色。”說罷,又歎了兩聲,就躺在炕上。耳聽營中,秋風颯颯,更鼓頻頻,心緒如焚,不覺昏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