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紫雲、綠雲陪著寶珠進房,見公主坐在窗下看書,笑道:“妹妹用功得很呢,可稱文武全才了。”公主起身笑道:“閑著沒事,借此消遣。”寶珠道:“你在海外有這些好書看麼?”公主微微含笑。寶珠各處看了一遍,見陳設依然,不勝今昔之感。進房坐下,綠雲送上茶來,寶珠就同公主閑話。今日本是寶珠壽辰,外邊無數的親友來拜賀,寶珠一概不見,說改日謝步。少刻,墨卿也來拜壽,見過姑母,夫人留他吃晚飯,談到二更才去。寶珠同兩個兄弟,回房陪母姊閑談,經寶林再三催促,才回套房。公主隻道他今晚就要收房,心中又愁又喜,見寶珠說說笑笑,好不有興,隻管取笑開心。寶珠走過來,挨在公主身邊坐下,嘻嘻的笑道:“今夜團圓佳節,上好的良辰,你我不可辜負,早些同上陽台罷。”公主含羞,低頭不語。寶珠笑道:“這是千裏姻緣,百年大事,妹妹何必含羞?”站起身勾住公主的香肩,笑道,“既是妹妹執意,等我先睡,你隨後快來。”就將長衫脫去,單穿白羅繡花夾。紫雲上來拉掉靴子,露出大紅鑲邊緞褲,下麵一對窄窄金蓮,尖而且瘦,藕色洋縐繡鞋,纖不盈指。公主看見,很吃一驚。寶珠笑道:“妹妹,我負了你這番心了!隻恨我前生未修,無福消受,則天乎已酷,人也奚辜!”紫雲等大笑,公主不覺也笑起來,心裏格外拜了。暗想我自信是個女中英俊,誰知女子中還有這種奇人,勝我百倍,我說男人那能有這般嬌豔?但是我窮海孤身,飄蓬無定,不上不下,將來不知如何。前日那枝簽,果然靈驗,心中甚是愁煩。寶珠見公主沉吟,早看出來,笑道:“我雖不能執畫眉的彩筆,還可以拋係足的紅絲,自然代覓個風月主人,斷不能名花無主也。”紫雲等又笑起來,就請公主同紫雲一房歇宿,一宿無話。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九回
授顯官二人同上任
傳喜信兩侄各求親
話說寶珠次日一早出門拜客,就有許多親友來請洗塵,幾個至親好友,如李榮書、桂伯華等處,都擾了,其餘一概辭謝,也還忙了好幾日,才得消閑。從此英名蓋世,勢焰薰天,幹進者接踵而來,門庭如市。其時內閣已奉聖旨,鬆勇提督軍門,特授天津總鎮,一等毅勇男,又念他獅子口大功,加一等輕車都尉,賞穿黃馬褂,鬆筠布政使銜,長蘆鹽運使司英勇巴圖魯,賞穿黃馬褂;許炳章兵部武選司郎中;木納庵、兀裏木等敘功賞爵,不及細載。寶珠不勝歡喜。兄弟鬆筠都得了實缺,又不甚遠,但即日到任,沒有個內助,如何是好呢?就同姐姐商議,要托李公為媒,將銀屏說給鬆筠為配。寶林道:“這個意思原好,諒許府也不好推辭,但一時來不及,何不先將公主給他帶去,做個房裏人,筠兒也有個拘束。”寶珠拍手笑道:“我久有此心,但不敢在姐姐麵前提起。”寶林道:“先請舅舅去說謀,再探探公主的意思。”寶珠答應,就到李府說了來意,李公慨然允許。
晚間,寶珠進房,同公主說明,公主心中未曾不喜。鬆筠口裏不好答應,倒反推辭幾句,經寶珠勸了一番,也就允了。當日公主初見鬆筠,原是十分愛慕,後來見了寶珠,未免別有一番奢望。如今寶珠已是個中看不中吃的,不得不降格以求,思及其次了。且說寶林叫了鬆筠進房,將公主給他的話說一遍,說是寶珠的意思,知你的任上無人,給你個房裏人帶去,幫助幫助。鬆筠冷笑一聲道:“他留著罷。”寶林道:“為什麼?”鬆筠道:“多承他的好意,我沒這個福分。”寶林道:“不識抬舉的東西,難道這種有才幹的美人兒,配你不過嗎?”鬆筠道:“人各有心,何能相強。”說著,起身就要走出來。寶林大怒,拍案喝道:“站著!”鬆筠立定腳,不敢走動。寶林道:“你好好兒講過明白出來再走,不然,你替我仔細些。”鬆筠隻得又到寶林身邊,垂手侍立。寶林道:“沒良心的孩子,你的功名富貴,全是他手裏出的。你今天一句話都不依他,況是一團美意。你這混帳,行事也該知道個好歹!”鬆筠道:“什麼美意!”寶林長眉微豎,俊眼斜睃,桃花臉上,登時飛起兩朵紅雲,喝道:“怎麼不是美意?為什麼不是美意?”鬆筠忙陪笑道:“姐姐不必生氣,聽兄弟細稟。”寶林道:“你講,如講不出個道理來……”說著哼了一聲,用手指定鬆筠道:“你今日就是死!你有螞蟻大的官,回來製伏姐姐了!”鬆筠道:“姐姐什麼話,我敢製伏姐姐呢?我告訴明白,姐姐自然知道。公主當日原是我擒回來的,就該賞給兄弟,才是正理。他把他留在水寨,常叫上船同他頑笑,哥哥妹子,親熱得了不得,知他清白不清白?他是個大元帥,誰敢說個不字?況他最愛殺人,那個去講他人的閑話,同性命作對呢?如今帶了回來,收在房裏,許多天頑得厭煩了,大約有什麼不合意,無處安置他,就來賞給兄弟。他不給我,我倒還不氣,拿個敗柳殘花來沽名釣譽,我可不領他這白情。姐姐明鑒,就是外人知道,也不雅。”寶林聽他這番話,頗為有理,竟不能駁他,微笑道:“你休得胡言亂語,出口傷人,他知道是不依你的。你不要罷了。將來被別人得去,那就追悔不來。”鬆筠道:“這有什麼後悔,請姐姐善為我辭。”寶林冷笑一聲道:“滾出去罷,我怕同你這糊塗蟲講話。”鬆筠慢慢退了出去。寶林進房,將鬆筠話細說一遍,寶珠大笑不止。寶林道:“如今且由他,日後必須著實難他一難;再給他不遲,不可輕易便宜這猴兒崽子。”寶珠含笑點頭。寶林道:“你說媒的話,求過舅舅沒有!”寶珠道:“早說過了,果然銀屏怎麼不來的?”寶林道:“聽說病著呢。”寶珠笑道:“不是病著,又要來混鬧了。從今以後,看他還敢來不敢來。”寶林道:“你起身之後,娘倒虧他解多少悶的,自從你走的那天,娘哭出一場病來,幾乎不保,有他在此,很替我分憂。”寶珠道:“媒說成了,娘更要喜歡呢。也可放姐姐幫手,將來主持家務。”寶林道:“這一正一副,明日也夠筠兒受用了。筠兒沒個人管束,還了得嗎?”寶珠低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