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6章 好逑傳(16)(1 / 3)

馮按院細細看了見證,合著鐵公子前告之事,欲待就將鐵公子先告他之事批明不準,又恐他們謗他信一麵之辭;欲要叫他四人麵審,卻又恐傷休麵。因見水運是見證,就出一根簽,先拿水運赴審。原來水運敢做見證,隻倚著四公子勢力,料沒甚辯駁。忽見按院一根簽,單單拿他去審,自己又沒有前程,嚇得魂飛天外,滿身上隻是抖。差人聞知他是水運,哪管他的死活,扯著就走。水運看著四公子,著急道:“這事怎了!還求四位一齊同進去,見見方好。恐怕我獨自進去,沒甚情麵,一時言語答應差了,要誤大事。”四公子道:“正該同見。”遂一齊要進去。差人不肯道:“老爺吩咐,單拿水運,誰有些大膽,敢帶你們眾人進去?”

四公子無法,隻得立住,因讓差人單帶水運到丹墀下,跪稟道:“蒙老爺見差,水運拿到。”馮按院叫帶上來。差人遂將水運直帶至公座前跪下。馮按院因問道:“你就是水運麼?”水運戰戰兢兢的答應道:“小的正是水運。”馮按院又問道:“做證見的就是你麼?”水運道:“正是小的。”馮按院又問道:“這證見還是你自己情願做的,還是他四人強你做的?”水運道:“這證見也不是四人強小的做,也不是小的自情願做,隻因這鐵中玉謀反之言,是小的親耳聽見,故推辭不得。”馮按院道:“這等說來,這鐵中玉謀反是真了?”水運道:“果然是真。”馮按院道:“既真,你且說這鐵中玉說的是甚麼謀反之言?”水運道:“這鐵中玉自誇他有手段,便若手持寸鐵,縱有千軍萬馬,也殺他不過。”馮按院又問道:“這鐵中玉謀反之言,還是你獨自聽見的,還有別人亦聽見的?”水運道:“若是小的獨自聽見的,便是小的冤枉他了。這句話實實與他四人一同聽見的。他四人要做原告,故叫小的做證見。”馮按院道:“既是你們五人同聽見,定有同謀,卻在何處?”水運因不曾打點,一時說不出,口裏隻管咯咯的打舌花。

馮按院看見,忙叫取夾棍來。眾衙役如虎如狼,吆喝答應一聲,就將一副短夾棍,丟在水運麵前。水運看見,嚇得魂不附體,麵如土色。馮按院又用手將案一拍道:“問你在何處聽見,怎麼不說?”水運慌做一團,沒了主意,因直說道:“這鐵中玉謀反之言,實實在在過其祖家裏聽見。”馮按院道:“這鐵中玉既是大名府人,為何得到過其祖家裏來?”水運道:“這鐵中玉訪知過其祖是宦家豪富,思量劫奪,假作拜訪,故到他家。”馮按院又問道:“你為甚也在那裏?”水運道:“這過其祖是小的女婿家,小的常去望望,故此遇見。”馮按院又問道:“你遇見他二人時,還是吃酒,還是說話,還是廝鬧?”水運見按院問的兜搭,一時摸不著頭路,隻管延捱不說。馮按院因喝罵道:“這件事,本院已明知久矣!你若不實說真情,我就將你這老奴才活活夾死!”

水運見按院喝罵,一發慌了,隻得直說道:“小的見他二人時,實是吃酒。”馮按院又問道:“你可曾同吃?”水運道:“小的撞見,也就同吃。”馮按院又問道:“這王、李、張三人,又是怎生來的?”水運道:“也是無心陸續撞來的。”馮按院又問道:“他三人撞來,可曾同吃酒?”水運道:“也曾同吃。”馮按院又問道:“你五人既同他好好吃酒,他要謀反,你五人必定也同謀了,為何獨來告他?”水運道:“過其祖留鐵中玉吃酒,原是好意,不料鐵中玉吃到酒醉時,露出本相來,將酒席掀翻,抓人亂打,打得眾人跌跌倒倒,故賣嘴說出千軍萬馬殺他不過謀反的言語來,還說要將四家蕩平做寨費,故四人畏懼,投首到老爺台下。若係同謀,便不敢來出首了。”馮按院道:“抓人廝打,隻怕還是掩飾,彼此果曾交手麼?”水運道:“怎不交手?打碎的酒席器皿還在,老爺可以差人去查看。”馮按院道:“既相打,他從大名府遠來,隻不過一人,你五家主眾仆多,自然是他被傷了,怎麼倒告他謀反?”水運道:“這鐵中玉雖隻一人,他動起手來,幾十人也打他不過。因他有些本事,又口出大言,故過其祖等四人告他謀反。”馮按院又問道:“這鐵中玉可曾捉獲?”水運道:“鐵中玉猛勇絕倫,捉他不住,被他逃走了。”

馮按院叫吏書將水運的口詞,細細錄了,因怒罵道:“據你這老奴才供稱,隻不過一群惡少酒後之毆,怎就妄言謀反?鐵中玉雖勇,不過一人,豈有一人敢於謀反之理?就是他說千軍萬馬,殺他不過,亦不過賣弄雄勇,並非謀反之言。你說鐵中玉逃走,他先已有詞,告你們朋謀陷害,怎說逃走?據二詞看來。吃酒是真,相打是真,他隻一人,你們五人並奴仆一幹,則你們謀陷是實,而謀反毫無可據,明明是虛。本院看過,王、張、李四人,皆貴體公子,怎肯告此謊狀?一定是你這老奴才與鐵中玉有仇,在兩邊挑起事端,又敢來硬做證見,欺瞞本院,情殊可恨!”說著將手去筒裏拔了六根簽,丟在地下,叫:“拿下去打!”

眾皂隸聽了,吆喝一聲,就將水運扯下去,拖翻在地,剝去褲子,撳著頭腳,隻要行杖。嚇得水運魂都沒了,滿口亂叫道:“天官老爺,看鄉紳體麵饒了吧!”馮按院因喝道:“看哪個鄉紳體麵?”水運道:“小的就是兵部侍郎水居一的胞弟。”馮按院道:“你既是他胞弟,可知水侍郎還有甚人在家?”水運道:“家兄無子,止有小的親侄女在家看守,甚是孤危。前蒙老爺大恩,賞了一張禁人強娶的告示張掛,近日方得安寧,舉家感恩不盡。”馮按院道:“這等是真了。你既要求本院饒你,你可實說知與鐵中玉有甚仇隙,要陷害他?”水運被眾皂隸撳在地下,屁股朝天,正在求生不得之際,哪裏還敢說謊?隻得實說道:“小的與鐵中玉原無仇隙,隻因過其祖要娶小的侄女,未曾娶成。因前番過其祖搶侄女到縣堂,被鐵中玉救去,故懷恨在心。今見鐵中玉又來,恐怕不懷好意,故算計去拜他,等他來回拜,留他吃酒,邀眾人酒中尋鬧,要打他出氣。不料鐵中玉是個豪傑,反被他打的不堪。氣忿不過,故激撓到老爺台下,實與小的一毫無仇。”按院聽了道:“這是實情了。”又叫吏書錄了,方吩咐放起水運道:“若論這事,就該痛打你一頓板子,枷號一月,以儆刁風。今一則念你是紳宦子弟,又則看四公子體麵,故饒了你。快出去,勸四位公子息訟,不要生事!”因叫一個書吏押著水運,將原狀與鐵公子的呈子,並水運供稱的口詞,都拿出去與四位公子看。又吩咐道:“你就說此狀,老爺不是不行,若行了,審出這樣情由,實於四位不便。”吩咐完,因喝聲:“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