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維在一個露水味兒很足的清晨站在了凡人東路的地鐵站旁邊,看著曾經是廢置治安亭的那塊空地,心裏響起了遙遠歲月中的槍炮聲。
他仿佛看到在那焦土也在燃燒的陣地上,一個士兵的哭泣,那是一個膽小的士兵,那個士兵甚至把尿也尿在了軍褲上。
那個士兵嚇壞了,他在一個深夜,在戰友們休息的時候逃離了那個血色高地,他沒有負起一個共和國士兵的責任,他成了一個逃兵。
他在逃跑的過程中掉下山後摔瘸了腿,是一個老鄉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他,把他救下了,並且送到了野戰醫院。當初,野戰醫院的人還把他當成了一個受傷的英雄,但很快地,他的事情被醫院發現了。
他是一個逃兵,逃兵當然是可恥的,要受到懲罰的。當時,沒有按戰時的紀律槍斃他,就是他的萬幸了。他受到了軍事法庭的審判,然後,他在監獄裏待了幾年後,就減刑回到了赤板市。
他的名字叫李守常,小名叫嘟嘟,綽號叫矮馬。
在這個城市裏,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名,知道他的人都叫他矮馬。
李大維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矮馬有不光彩的一生,但他的一生讓李大維難過,他很難從自己的心裏抹去這個人孑然的身影。
矮馬是一個撿垃圾的人,或許在很多人眼裏,他就是一個垃圾。
在這個悶熱的夏天行將過去的時候,紫羅蘭洗頭店的洗頭妹朱雀兒在報上看到了一條消息,說時隔一年多的凡人東路情韻小區的那次凶殺案告破。
那是一個流竄犯。他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潛入了情韻小區。他躲過了樓口的電子監視器,從樓梯上爬到了五樓。他來到五樓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開門的聲音,他躲在了樓梯的牆後,看到一個女的穿著睡袍出來倒垃圾,他趁那女人進門時猛地衝出去,把那女人推進了屋,他自己也進了屋,他反鎖上了門,從腰間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刀子對著那女人……這個逃竄犯當夜就乘火車逃出了赤板市,他從外地流竄到赤板市,總共的時間不到二十四小時。他後來去了新疆,結果在新疆作案時,被捕獲了,他如實地交代了他以前犯過的罪行,包括這一次入室搶劫殺人案,他殺死了唐娜,在肢解屍體時,發現唐娜已經懷上了孩子。
朱雀兒看得心驚肉跳。
她想,還清了老板娘的那兩千塊錢後,她無論如何也要離開城市了,她希望回到家鄉去。
家鄉的空氣是那麼的清新,那麼的讓她感覺到那麼的安全,那麼的寧靜。
我叫矮馬,我至今還經常坐在凡人東路上的陽光電影院外麵的台階上等待唐娜,我希望她有一天會朝我走來。
她曾經那麼優雅地走在凡人東路的人行道上,一襲白裙勾動著風的欲望。我坐在台階上,一眼就發現了人流中的她,她朝我這個方向款款而行,高傲的臉在陽光下透出令人迷醉的光澤,我仿佛能聞到到她光潔如玉的臉上散發出的蘋果的香味。
那時,我心中就會湧起一股甜,那股甜像蜜一樣滲出了我全身的毛孔,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幸福的男人。
現在我卻不能在陽光下的台階上等待唐娜了,我隻能在夜裏坐在那台階上等待唐娜,我本以為到了另一個世界裏可以找到唐娜,可這個世界冷冷清清的就我一個人。
我誰也沒有見到,我見不到我父親,也見不到我那些戰死沙場的戰友,還有吳肥婆,也不知躲到哪個角落裏去了……
我以為這個世界也會很熱鬧的,到處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可沒有,這冷冷清清的世界裏隻有我一個人。
我隻能在黑夜裏看很多螢火蟲在飛舞。
我不知道那些螢火蟲是不是他們變的,在那些螢火蟲的眼中,或許我也是一隻螢火蟲。
有時,我也會站在情韻小區的門口,我看著保安朱水旺,我大聲和他說話,可他怎麼也聽不見。
我心想,這是怎麼了?
朱水旺也仿佛看不見我。
我還會走到那條小巷裏,在李老二拉麵店裏找一個位置子坐下來,我大聲地對李老二叫著,給我來一碗牛羊肉麵,我不怕在麵裏吃出指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