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靈霄殿,金燦燦霞光萬道霓紅紫霧繞,銀閃閃瑞彩千團雲飛鴻運轉,鎮天元帥緊梁柱,金甲神將護玉廊,一個個執旌擁鏃,一雙雙把劍仗槍,持戟抓鉞,懸鞭擎斧,好威武,……明煌煌金鎖魚鱗掛紅綢,晶晶亮皂錦文山披金緞。大殿內,九根天柱纏金龍,神州圖騰繞棟梁,殿內中宮玉鋪就,護印年肖輔星象,列守梯階座麒麟,淩空雀鳳嬉鶴歡,仙曲曼曼樂金闕,廣寒仙子舞中央。
月中嫦娥身姿妙,撚花飛眸仙人笑;半截殘燭舞欺影,今載羅衫盡嬌嬈。七仙女一旁引花展蝶騰淩波,起紗走絹鶴鳳繞,嬋晟人間羨真情,凝釋天邊落彩虹,真個是香陣陣,瑞紛紛。
大殿上首,碧玉台紫荊琉璃案旁,一對仙子玉女扶持金芭瓊扇,芸芸清靈侍寶床,寶床端坐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玉皇上帝好一派大帝威儀,何以見得,有詩為憑:
踏赤舄囊金履,玄熏裳放霓光。
納奇妙天鑄臼,藏日月混通壽。
纁袞黻珽佩綬,笏方心九旒冕。
隻見玉皇大帝持爵側首,引動旒冕玉紞丁冬響,大帝歡愉而笑,道:“觀音大士,朕這瑤池瓊漿尚好飲否。”原來此間時日將至瑤池金母誕辰蟠桃盛會,照例邀請各路方界教主尊聖翁僧、福天洞地仙宗星宿、極洲海嶽神官帝君,乃三清道祖,北方北極中天紫微大帝、南方南極長生大帝、東方東極青華大帝太乙救苦天尊、西方太極天皇大帝、承天效法後土皇地祗六禦齊會,西天佛陀、菩薩、聖僧、羅漢釋者論經,南方南極觀音、東方崇恩聖帝、三島十洲仙翁、北方北極玄靈、中央黃極黃角大仙五方五老聚存,大羅天雲遊金仙,上中下三方八洞太乙天仙、海嶽神仙、注世地仙,各宮各殿名列雲境天籙玄通尊神,皆來蟠桃齊會。
恰逢阿縛盧枳帝濕伐邏(梵文)即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偕座下弟子善財童子、小龍女早於佛陀釋眾來到,觀世音菩薩在釋家佛教諸菩薩中地位崇高居於各菩薩之首,乃西方極樂世界教主阿彌陀佛座下上首菩薩有著“西方三聖”賢名,乃九州中華廣流傳。玉帝金母是好生接待,雖未到瑤池金母誕辰三月初三,已是與眾天官仙家擺下玉液瓊漿、香果佳釀坐宴席慶。
觀世音菩薩清簡一襲白納衣,手托了淨瓶楊柳,瑞靄霞光罩法身,靈霄九重女真人,髻頂翠羽佛焰冠,不修金來不飾銀。觀世音菩薩麵目慈祥,聞言並不去看幾案上美齋奇珍,異瓊仙果,慈悲雙目卻往靈霄大殿下首望去。
靈霄大殿下首好不凡,隻見那:
光芒芒,條瓶盤樹扆墩繁,珠瑪玉瑚璃紗裝。
映蒙蒙,罄觳鼎沸羹涼煲,饈膳饌膾餌飺糗。
雄赳赳,掌朝帥將定天侯,封神待代功成就。
氣昂昂,列廷欽卿馳名儒,華夏掙爭傳神器。
各各是滿臉紅光,歡娛暢暢樂其中,往日靈霄政院如今神仙一堂,是三界憑笙粉建築,天機上樞宴滯筵。
觀世音菩薩視線環顧殿內仙家,在一眾披黃明珠玉瑞金衣的仙家身上稍作停留,便回過頭來向牙床上的玉皇大帝輯首,口吐金蓮,道:“神州中土,物豐民阜,子孝母慈,眾生喜悅,屬西方不極,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玉皇大帝聽言嗬嗬微笑,說了句:“菩薩也不吃些瓊釀齋果,怎念道起自家的尊號起來了,嗬嗬,嗬嗬。”仿佛好容易抓住菩薩的話角,和著眾卿仙家權當一玩笑。
玉帝寶床左則穩坐瑤池金母即西昆侖王母娘娘,道教中諸天仙女以西王母最為尊貴,乃統領天地間女仙之首,是以今日蟠桃宴筵西王母同坐於玉皇大帝身旁,居於殿首一道示客。西王母不一般:
髻簪曳月皓彌鑠,鬢羽搖絨翠霞錯。
眉宇一點天威武,陰侖碧墜彰南果。
罄簾瑞輦禦鳳鑾,刑掌罰疫藥長生。
王母娘娘輕啟朱唇,道了一句:“玉帝以仁德統理三界,三界眾生多以感懷,祥和樂世往生無恙,方是正道。”
玉皇大帝哈哈笑起,沒有接過西王母的話頭,而是再次持起酒尊,道:“眾卿家與朕同飲此爵。”言畢,看似輕易地端著杯爵,其實此時的玉皇大帝已是隱秘地分出身外化身,依著菩薩目光停留方向出了靈霄殿,飛越南天門,往那下界去了。
下界,有道教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中二大洞天、一處小洞天、四方福地的中土台州府地界,是:
烏龍布雲日難舒,風愁虎摧雨濕漉;
廟廊朱闕更錦襖,窮螻半瓦洗轆骨。
人人都言江南好,遊人百姓未知曉;
莫道求多貪不足,王侯享國我溫飽。
台州府城郊,好荒涼,更不堪,何以見得,有詩為證:
寒芒逕壤蒹葭垣,槁草菅菅袤垠淵。
頑冥伏潛食人獸,走狐禿鴉翻梢首。
刳顱原埋地脊梁,華夏何覆一頹丘。
此地名路橋,路橋丘旁有一座並不破舊的城隍廟,何以見得,有詩為證:
盤古開天分陰陽,女媧造人傳大道,周宮八神自然成,代代香火世紛紛;垣草青座朱間,檻檁柱欞扇窗,甍飛梁鬥簷瓦,央台泥塑一城隍,城隍建築還民塑,未敢爬首駕眾望;好城隍,人間翹首把你盼;城隍好,盛世臨朝樂青天。
城隍廟外寄宿些漂流無依的可憐人,靠著土丘錯落的灌木,巧動手,搬石壘灶台,拾薪引炊,妙心思,扒土起稼穡,拽槁宿茅,日遮風晴擋雨。
西首邊沿茅舍,寄居了一對母子,乃蜀川永安人氏,母親是病容憔悴衣襤褸,掙紮共世活生存,名尤懷英;兒子是量小瘦弱少遮體,常伴母親難獨活,名魏征,母子倆相依為命。
昱日,魏征依然早早出去尋覓吃食,母親尤懷英起更時分也已勞作,好懷英,勤巧手,梳柳修茅鞋草編,賽比織女賧文錢,樂慈母,由自尊,草芥燎原苟生寶,惟盼魏征兒安康。
尤懷英蹲坐在爛草堆中勞作了個把時辰,瞅著天色魏征和著外尋的夥計也該歸來了,便要起身燃炊煮沸湯水,也好有個飽飲。正這時,尤懷英忽感一陣揪心疼痛,天為之旋、地為之轉,身似丟了竅,竅似失了魂,一頭栽倒。
心衰莫哭人間道,生死由命禍相遂,人生百年是滄桑,千年滄桑是輪回。
少時,魏征和著一眾夥計尋覓複返,遠遠地隻聽人叫嚷:“魏征,快快回來,你娘出大事情了。”嚇的魏征驚呼一聲,撒腿狂奔。
此時,西邊茅舍外圍了一些人,紛紛關切,魏征更是心驚要命,自家出事了,娘親出事了,顧不上言語,魏征撲撞開人群,隻見母親尤懷英躺靠在茅草屋旁臉色發青,不省人事。
魏征頓時著慌,淚流滿麵,抱著母親尤懷英就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真是觀者悲聞者泣,隻聽那孩童哭道:
“娘啊,您醒醒啊,娘親,您睜開眼睛看看兒啊,娘誒,您萬萬不要丟下魏征獨自走了啊;您不是還期盼著兒子成長,您不是還要看著兒子成家立業,您不是還要看著自己兒孫滿堂;娘啊,母親,魏征求求您,您再看兒子一眼吧,娘啊,母親,您不要再睡著,難道您不要魏征了,兒子請求您,沒有了您,母親,兒子不知到怎麼去活,魏征今後去做了什麼;娘,兒子還要服侍您老,娘,兒子還要給您養老,娘,您一生善良,還沒享受到這人世的美好,都是兒子不孝。”
魏征哭地聲嘶,向天力竭道:“魏征兒不孝,未能把那功名報,看這一世王侯官爺錦山肴,原來一世還那一世矛,非是期那太平亂世輪回早,實是終其王朝庶民掙不道,兒不孝,觀不平一道還一道,縱然身死投報隻百了,兒奈何,春秋古聖定文潮,也隻循王朝複王朝。娘誒,苦啊,母親,嗚嗚嗚。”
魏征這一哭不得了,一旁聽眾皆給驚惱,各各是驚恐莫銘,尋思這可如何了得,立時,便有外旁一人匆忙向城隍廟內去報告。
城隍廟內,有一管者,年已古稀,這老朽一副老態龍鍾慈祥樣,對寄居在城隍廟外墳丘旁的漂泊之人時有看顧,乃此地地主。老朽衣著光鮮,外表頗有講究,何以見得,有詩為證:
頭頂方圓黑紗帽,龍紋鍾鼎蛀牙咬。
身披益信灰錦襖,尤穿金掩綠終透。
漢踏西東高繡鞋,城隍持貸糧把巢。
老者對廟內供奉的城隍爺是殷勤非常,日日三焚三上香,時時誦經誦平安,殷殷屈膝屈頭拜,每每沐浴沐未央。這日,老者照例是勤早上香把功課來作,隻見老者端坐在城隍爺神壇下詠誦經文,神神叨叨,已有好些時辰,念叨地是:
香煙繚塵紅滾滾,手搖頭擺日昏昏。
眼拙難識霧茫茫,背耳不見心煌煌。
指扶禪珠道圈圈,口生蜜蓮樂光光。
此時,老者誦經正酣,就聽到人推門入廟,說道:“師傅,大師傅。”
老者皺著眉頭,惱怒地不願理會,繼續努力朗誦經篇,隻是其人已經走到身旁而且俯身再次叫話,不得不理。老者被打斷朗誦耐煩地睜開眼睛蹩了來人一眼,道:“罪過,罪過,作什麼,不知道不要來打攪誦經時間,真是罪過,罪過。”
那人說道:“師傅,外頭魏家他娘死了,快不行啦,您出去看看吧。”
老者撚著珠轉,道:“到底是死了,還是快不行了,你先把話說清楚。”
那人緊道:“這,這還真不知道,沒看,再說咱也不懂不是,看樣子也活不成了,活,難,該是快要死了,您也知道,那尤婆子沒日沒夜,又沒什麼吃頭,您是不知道,那個今早,對,就今早快晌午那一會兒,那個剛剛才一會兒,才一會,您是不知道,前麵還很好地,站起來,站起來了,站著,站著,忽然就倒了,您是不知道!您說,她那個,唉!站都還沒站直呢,真是,您說,剛剛才一會,還好好地,唉,您說,真的,唉!”
老者揮著手,打斷了來人想要繼續話語,道一句:“好了,別說了,都過去了。”顫抖著打了個躬,向著廟中城隍爺塑像口中念念有詞:“城隍保佑,城隍爺保佑。”
來人看著老者,趕緊學著老者也一個輯首,對著老者尤不死心又說道:“大師傅,您就不去看看?大家夥都在外麵呢,您看您就去瞧瞧,再說讓那魏征,讓那魏征一個不懂事的孩兒在那裏哭哭鬧鬧總是不好,要真死了總也要有個人來安排,這不是也要您,總要您出來說個話不是。”
老者閉目誦了幾句經文,心想來人說的是,人要真死在自家門口終是不好,終究要去看看,人死為大,再說外麵哭哭啼啼聲音傳來終究是無法再安心朗誦經文,也罷,瞧瞧去,給念上句經文法事,也算是一場公德。
念及至此,老者睜開了眼,道:“也罷,瞧瞧去,就算是城隍爺庇佑,也是一場公德。”轉頭看著來人老者伸出胳膊,道:“來,扶我起來。”
“好嘞!”來人欣喜道,立刻伸手扶起老者,落著老者身後一道向城隍廟外走去。
來到西首魏征母子倆寄居茅舍,原本有些分散開去的人群又有了些回攏。那報告之人有些自喜,環抱著城隍廟主老者手臂到了魏征母子旁,魏征尤在抱著不省人事的母親痛哭,老者咳嗽一聲,對著地上的魏征母子周邊人群說道:“這是怎麼了,哭哭啼啼,尤不懂事了,都呆在這作什麼,都不要吃飯啦,都不要活啦。”拄著手中拐杖又厲聲道:“魏征,你還愣著作什麼,不趕緊去找個大夫,你要看著你娘死啊,趕緊背你娘去找大夫,城裏有大大夫,個個醫術了得,說不得你娘還沒死,還能給救回來,快去,背你娘找大夫去,給大夫瞧瞧,再耽誤時辰,說不得真沒得救活了。”
魏征哽咽道:“大師傅,非是魏征心中不願救母親,實在是家中沒有半分錢資,家中日子生存本就難續,現在母親又突遭大難,這可怎麼辦啊,嗚嗚。”
老者執起手中拐杖就搓魏征,道:“都什麼時候了,啊,現在還說這些,難道你要你娘死在這裏,快給我起來,要死也不準死這裏,快給我起來。”
老者身後那人也道:“是啊,魏征,聽大師傅的話,收拾收拾家中資細,看看有什麼值得的東西趕快帶你娘去城裏找大夫瞧瞧,你抱著你娘在這哭鬧也不是方法,是救不活你娘的,你娘要真這麼死了,也總要準備個後事,你娘生前沒活著個好,再窮,生後你總不能連個席草都不給備吧,你說是不。”
這時,圍觀中有一中年人,出列走到了魏征身旁,道:“大兄弟,叔也沒什麼贏錢,這不昨個剛積攢了個幾文錢,來,拿著,叔這裏給你母子救急。”
魏征心知別人也積攢不易,不知道怎辦為好,又聽中年人說道,這中年人似乎能體諒出魏征此時心情,道:“末要推遲了,叔文錢不多,一個是一個,給你救母緊要。”
此人姓蔣,名騰,幼時也讀書,有字:雲龍,隻因家道中落不得已在這土丘旁靠著為貴胄富戶抄辦些喪事掙些個死人錢養家糊口,顯是生死常在身邊走,世間死人見得多了,為人倒仗義。
魏征知道感激,端坐身姿跪著就要給恩人蔣騰磕頭,蔣騰立馬扶住了魏征,揮揮手說道:“快去吧,快去吧。”
“謝謝大叔,謝謝大叔,謝謝您的好心了。”魏征含著淚水,說完背上昏迷的母親向大道奔跑而去。
遠遠地,高聳地台州府城樓在望,魏征雙手死命地抗著母親的腿腕前傾著身姿快步如風,嘴中念念有詞,合著大口喘氣含糊不清,道:“娘,您再忍忍,再忍忍,千萬不要死,千萬不要有事,娘,您醒醒,您醒醒啊,我們就找大夫,就找大夫,馬上就到了,城門就要到了,馬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