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雄接上來說:“我要說明一下,把路搞得這麼寬,主要是我的意見。我盯住的就是美國的十號公路。我的想法是,我們做一件事,不能光看眼前,還要把眼光放得長遠一點,要為將來的發展留下餘地。肖書記說的不錯,幾年內可能沒這麼大的車流量,可10年、20年、30年、50年之後呢?因此,我就向有關部門的同誌建議,我們的環城路也得有十車道的基礎,將來需要了,把路兩側的安全隔離帶一修改,也是十車道,可以保證在下個世紀不落後。我們前人把路修好一些,一步到位,後人的麻煩事就少一些,就不要再折騰了。好,肖書記,你接著說。”
肖道清見吳明雄確實在認真聽取他的意見,並為此作解釋,心裏安然了一些,口氣和緩了許多,可立場觀點仍然十分堅定明確:“第三點,也是最讓人擔心的一點,就是集資。城裏的道路集資可能會好些,農村的水利集資困難很大,風險不小。我說這話不是沒有根據的,我們農村幹部隊伍的素質不整齊,軟一點,工程款集不上來;硬一點,就可能激化矛盾。我在這裏先彙報一下:一期工程的集資試點很不順利,許多矛盾已經暴露了。我最怕的就是,我們的農村幹部不顧政策界限硬來,釀發重大事件。大漠縣泉旺鄉因為河道占地,這些日子已鬧得風雨連天了。所以,我個人的意見是,環城路可不可以緩一步再上?集中人力、物力和資金,先上一個水利工程呢?這樣,風險就相對小一些,我們回旋的餘地也就大一些。路的問題,謝學東書記也有過話的,還是要慢慢來,可以先搞老路的拓寬改造,有個八到十年時間,問題也就解決了。好,我就說這麼多,供吳書記和大家決策時作參考吧,這是不是潑冷水呢?我覺得不是,個別同誌硬要這麼認為,我也沒有辦法。”
會場上靜了片刻,吳明雄說話了:“大家都再談談吧,這麼大的事,我們作為一個地區1000萬人的決策者,一定要慎而再慎。我認為肖書記今天帶了一個好頭,那就是,在這種事關大局的重要的決策會議上坦率真實地講明自己的觀點。這種有話就說,不搞一團和氣的精神是很可貴的。”
肖道清心裏卻想,算了吧,你一把手嘴上說我可貴,心裏隻怕認定我可恨哩。可你恨也好,罵也好,我就是要當眾把話說清楚,免得到時候被你賣了還幫你這老頭子數錢。曹務平是傻瓜,我可不是。
事實上,吳明雄定下的會議調子是無法改變的。
接下來的討論仍是一邊倒,除了在環城路的設計標準上大家有點不同意見,其他問題幾乎完全一致。這全在肖道清的意料之中。肖道清心平氣和地喝茶,再沒和誰發生新的爭執。
在機關食堂吃晚飯時,吳明雄坐到了肖道清麵前,說晚上還要進行具體工作安排,問肖道清想不想調整一下自己的分工範圍?
“咱真難。老家要丟掉,老林要丟掉,村前村後的果樹莊稼等等,都得丟掉。時間要求還那麼緊,今天就得搬,三天內要搬完,大冷的天咱得先住柴窩、帳篷。可不搬行不行呢?不行。要影響工程。一百幾十萬人上河工,要解決啥問題?要解決水的問題。水的問題,是咱的生存問題,這個問題讓我和老書記一想起來心裏就難受。遠的不說,就說去年,咱為水源和上泉旺肖家又打了一仗,炸死了人家一個,炸傷了三個,我家二哥曹同喜充當凶手去頂缸,保外就醫的手續到現在還沒辦好。我二哥曹同喜真是凶手麼?當然不是。他得了幾年癆病,連地裏的活都幹不了,會抱著炸藥包去炸壩麼?”
不知咋的,眼中的淚流了出來,曹同清任淚水在臉上流,也不去擦。
“對炸死人誰該負責,誰心裏有數。當時,縣公安局讓我和老支書查凶手,交凶手,我怎麼查?怎麼交?我三天三夜沒睡著覺,隻好決定自己去投案。老支書把我攔了,我二哥也把我攔了。老支書說,他身體不行,村裏的工作要靠我,我這個村委會主任兼副書記不能胡鬧。二哥去投案時,也當著老支書的麵,拍著肩頭和我說,要我帶著老少鄉親們好好幹,看看哪一天能不能把咱這旱根挖斷。老支書當時敬了二哥的酒,還給二哥跪下了。我後來就想,就是為了把旱根挖斷,別再出第二個二哥,我也得豁出命來做點事。”
誰也沒想到,曹同清說到這裏,“撲通”一聲,對著人群當眾跪在了雪地上。
“老少爺們,今天我也給你們跪下了,求你們看在年年去頂缸的咱的親人的份上,看在那些死傷鄉親的份上,啥都別說了,馬上動手搬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