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尚道本想趁著天還未亮小睡片刻,誰知頭一碰到那本薄書,轉眼就睡死過去。這一覺直睡到太陽刺眼,吳道士方才醒了過來,隻覺得神清氣爽,之前夢裏的一點一滴卻深深刻在心頭。
有道是“真人無夢”,人能常清靜,心頭無掛礙,故而夜中不會起夢。吳尚道雖然離“無夢”的境界還差得遠,不過隻要不受太大刺激,一般也不會做夢。昨夜那夢卻十分古怪,夢裏居然見到了列禦寇列子,親自傳授自己禦風之法禦劍之法。
“其實我比較喜歡莊子。”吳尚道搖了搖頭,想將這夢從腦中刪去。等他一躍而起,這才發現四周隻有自己一個,狐女早就不知去了哪裏。見狐女獨自走了,吳尚道也說不出是解脫還是輕鬆,反正這足以讓他吹著口哨背上登山包進城去了。
“哼,你個寡義小人,見我不在居然如此高興!”狐女突然從林中閃了出來,拉住吳尚道。
吳尚道難得有些尷尬,隻是道:“男女同行,路上也頗為麻煩。”
“那你自走你的,不用管我。”狐女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隻是跟在吳尚道後麵,倒真的不說話了。她已經換上了女裝,乃是一套素白的女裙,罩了一件月白的紗衣。
她本就頗為貌美,容易引人矚目,尤其是她又愛赤腳,兩隻玉雕一般的小腳走在路上卻不見髒,不論是什麼人都會忍不住想看個明白的。而且當時風氣以足為隱私部位,她這麼赤腳而行,不亞於吳尚道時代的女子半裸上身走在三環高架上。
也有幾個登徒浪子,流氓惡少攔路搭訕,隻是狐妖即敏感又高傲,附帶小肚雞腸,那些不長眼的家夥自然討不了好去。運氣好些的,被她鞭打一頓,運氣不好的,騙到城外荒地之中,活活吊死在樹上,又為當地的恐怖故事做了點貢獻。
吳尚道也挺感念狐女的保鏢之恩,處處忍讓,非但問了名字,還問了生辰八字,三姑六婆,七姐八兄,十八代祖宗……以示對狐女一家的鄭重。不過狐女除了告訴吳尚道自己和姐姐的名字之外,別的一概都沒有說。
狐女叫如意。她姐姐叫一唯。
吳尚道對狐族文化一竅不通,也不知道這種隱居在山野中的世家是否還保留這千年前的習慣。說起來,對於年齡動輒過五百歲的狐妖而言,留有千年前的習慣也是很正常的事。
狐族是女權社會,男性狐妖沒有什麼地位,往往隻是吟詩作對,教育子女。女性狐妖的法力明顯更強大,所以家族中自然由女性狐妖掌權。這也是如意看不起人類的地方,居然由男人控製這個世界,看看眼前一堆堆餓死的百姓就知道這有多糟糕了。
說到了狐妖的事,如意的話明顯多了起來。吳尚道知道這是她自信不足的表現,總希望能在自己強項的地方扳回麵子。就和故事裏的狐妖一樣,雖然溫柔多情,卻永遠掌握著故事的主動權。她們隻喜歡和那些呆傻的書生們打交道,除了妲己之外也沒有別的狐妖去禍亂宮廷,幹涉天下。事實上就連妲己也是受了女媧娘娘的委派才去的,隻是後來闡教勢大,女媧隻能丟車保帥,一身罵名都讓那可憐的狐狸背了。
剩下的路基本都是如意說,道士聽,故而也少了很多矛盾。到了最後,吳尚道一天到晚連兩句話都說不到,這讓如意大為滿意。吳尚道曾經閉關四十九日,一句話不能說,就連自言自語都不行,這路上好歹還有個陪伴,少說兩句話算不得什麼。
不一日,兩人總算走到了天府之國——CD連年戰亂,就算蜀中有群山隔絕,也免不了亂世的波及,一樣的遍地餓殍。幸而此地仙風頗盛,蜀中諸山如峨眉、青城、鶴鳴、老君等都是正道支柱,還不至於讓邪魔歪道大舉興風作浪。
“你為什麼來CD如意見到了目的地,總算鬆了口氣。
“因為……我師父家在這裏。也算我家。”吳尚道吸了口氣,有些黯淡。
如意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道士臉上失去微笑,就像是遮住了太陽的烏雲一般浮在他臉上。不知怎的,這股哀愁居然比微笑的感染力更大,讓她的心情也變得糟糕起來。
就像是回到了沒有和吳尚道在一起的時候……
如意一念及此,突然發現自己臉有些酸,好像多年來加起來也沒有最近這一路上笑得多。雖然不曾大笑過,但是內心的積鬱卻已經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