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鐺見三嬸娘進進出出忙著收拾,獨不見二嬸娘的麵。他有些惱火了,連忙打發二美蓮去叫二嬸娘。第一次叫的時候,二美蓮回來說,二嬸娘給小弟弟做棉腰子呢。亭鐺當時就發了火說,連我的話她也敢不聽了,你再過去和她說,讓她少擺架子,過來也得過來,不過來也得過來,真是反了她了。二美蓮第二次把二嬸娘叫了出來。亭鐺雙手叉著腰站在門口,他斜視著二嬸娘說,家裏出事了,你一個做長輩的應該自動出來幫忙收拾,你倒好了,坐在家裏,而是三次兩次地讓我去請,你看看老三家家的,都忙得團團亂轉了。
二嬸娘翹起蘭花指扣著領子上的扣子,把充滿褶皺的脖勁遮在衣領裏。她聽著亭鐺的話,一臉的安詳平靜,等亭鐺說完了,便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我知道她就在這裏討好賣乖,心虛罷。
亭鐺聽她的話裏有話,便把她叫住問,等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心虛?難道都像你這樣端架子就好嗎?二嬸娘說,這火要是我放的我也過來幫忙,可這火偏偏又不是我放的,所以我在家坐得住,睡得也踏實。亭鐺說,你說的這話我就不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昨夜有人故意放火了?二嬸娘說,想知道嗎?我有一個交換條件,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得讓我當家。看來二嬸娘不當家死不瞑目。亭鐺冷笑一聲說,我看你想當家快想瘋了,你不想和我說,我還不希罕聽。二嬸娘依舊冷冷地說,你希罕聽也好,不希罕聽也罷,這個家倒黴的日子剛剛開始,作為顧家的女人,我不願意看著家敗如山倒的處境。亭鐺有些猶豫了,但是嘴上還是扛得很硬,他對二嬸娘說,你也別和我來陰的,這個家我說了算,輪到誰當家也輪不到你。二嬸娘雙眼盯著亭鐺的臉,其實她早就看出了亭鐺的心虛,隻不過是嘴硬罷了。她也學著亭鐺冷笑了一聲說,錯了,您以為我很想當這個家嗎?我也是為了咱顧家,我的兒子也長得門扇一般高大,成家立業近在眼前,可是隻有我當了家,顧家才能太平。
亭鐺把二嬸娘叫到了正房,自己坐在炕沿上,對二嬸娘說,好,你說吧,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事?我讓你當家。二嬸娘隻覺得靈光一閃,便目光灼灼地問道,您說話可是要算數的。亭鐺說,你過門也有二十個年頭了,什麼時候見過我說話不算數過一次,這個家我說了算,就讓你當。二嬸娘把前天晚上三嬸娘和她說的話原原本本地重複了一遍,最後捎帶著發了個毒汁四濺的誓言說,我要說半句假話,讓我自己死於非命。亭鐺直氣得兩眼發黑,他相信二嬸娘的話,這個三嬸娘不但手段狡猾,而且心腸歹毒。他擺擺說,對二嬸娘說,你先回你的屋裏去,晚上我就宣告大家,你就是咱顧家的當家人。二嬸娘假意奉勸說,大哥,您也不要太生氣了,三嬸娘也是一時糊塗,以後我們防著她就是了。亭鐺說,防,怎麼防?難怪古人留下了家要敗、出妖怪的說法,你先回去,等我晚上給她好看。
晚上,亭鐺命令珠子把大門鎖了,免得有串門的人來打擾。顧家大大小小的人都聚集在正房裏。炕桌上放著一盞煤油燈,燈火如豆不住地搖曳著、變換著妖豔的軀體。亭鐺的臉灰灰的,晚上連飯也沒吃一口。他用顫抖的聲音說,我現在把你們找來是要和你們說兩件事情,第一件是關於我們顧家當家人的事;第二件嗎,我實在難以說出口,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呀!珍子說,說吧,再難說也得說,要不大家怎麼能知道呢。
亭鐺長歎了一口氣說,咱家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我就不說了,大家心裏都明白。昨夜我琢磨了一宿,還是下了這個決心,我想自己這張老臉也豁出去了,亭锝家的女人上了歲數,辦事老成、知深知淺,翠蓮你不如先把鑰匙交給你二娘,讓她來當一段時間的家,你多和她學學如何?
翠蓮的臉呼一下紅了,但還是很麻利地解下腰間的那串沉重的鑰匙遞到二嬸娘的手裏說,我早就說過我不如二娘,就應該讓二娘來當家。大家猜不出亭鐺演得哪出戲,一頭混水。
亭鐺又說,可惜呀,翠蓮真是個深明大義的好媳婦,連我這個當公公的也佩服你,委屈你了。美蓮說,大大,您這是做啥呀?大嫂昨天當了家,今天就被換了,您們這不是折騰人嗎?亭鐺大聲罵著,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這裏有你插話的份嗎?我自有我的道理。美蓮不敢說話了,乖乖地站在翠蓮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