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芊把娘家陪嫁的家具一件件擺在正屋裏,滿滿當當放滿了六間房。她指揮著娘家派過來的搬運工,把土炕統統拆了,搬進鑲嵌著黃銅獸頭的檀木大床。床頭放了黑漆的火盆架子,火盆架子上擱著黃橙橙的黃銅火盆。廳堂裏擺著一排雕花衣櫥,那些花雕得細密生動、活靈活現,工匠的手藝在水泉鎮可謂空前絕後。衣櫃上擺著一台西洋留聲機,安上電池,隨著唱片的轉動,就能唱出好聽的戲來。小武子問薛小芊,嫂子,這是什麼東西?薛小芊說,這叫留聲機,專門聽戲的,裏麵裝了電池,那電池可貴了,窮人家買不起的。小武子問,你怎麼會有這東西?薛小芊為了賣弄自己娘家的體統,耐著性子說,這可是西洋玩意兒,外國人做的,我家兩台呢。小武子又問,外國人做的怎麼會到你家?是不是你家就有外國人?薛小芊徹底不耐煩了,往沙發上一坐說,你這個小東西,一個山包子,想聽就聽,不想聽給我關了,問那麼多的廢話作甚。
亭錦也搬進了正房,因為有了這樣體麵的兒媳婦,他的腰板子也直了。他懷著警覺的心理看著大哥灰頭土臉地帶著一隻眼搬到自己的廂房,似乎一下明白過來,大哥不過是一隻紙老虎,敬他他就厲害,燒了他他也無奈。自己往正屋一住就洗心革麵了,曆來正屋都住著當家人,這無意中自己成了顧家的塔尖人物了。大哥以前的那幾件陳舊笨重的大櫃子把好好的正屋反襯得暗無天日了,現在兒媳婦這樣錚亮的家具一擺,屋裏一下亮堂起來,換了個樣子。他明白這都是兒媳婦的功勞,他也是沾了兒媳婦的光了,如果沒有這樣一個體麵的兒媳婦,自己還不得在西廂房朽到死嗎?
文子念書去了,小武子跑著找二美蓮耍去了。亭錦獨自躺在大床上,洋洋得意地吸了口大煙,隨著煙泡飄進鼻腔,他很沉迷地打了個噤,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喜歡這種夢幻一般的錯覺,他也寧願死在這種錯覺中。門砰地響了一聲,進來一個人。亭錦從糾纏不清的美妙意境中掙脫出來,定眼一看,是他的好兒媳婦薛小芊,他的醜態全被薛小芊看了個一清二白。亭錦不好意思地坐起來說了聲,你來了。薛小芊說,大大,我一個人寂寞死了,過來看看你。亭錦說,你應該找珍子家的和二飛子家的她們去,說說過日子的經驗,嘮嘮家常話。薛小芊說,我不想和她們坐,也不想和她們說話,沒意思,再說,她們總說一些老太太話,我不想聽。亭錦說,那也比你過來找我說話好吧,我畢竟是個男人,又是你公公。薛小芊說,公公怎麼了?公公也是肉體凡胎,也食人間煙火。亭錦說,那是,那是。薛小芊說,你呀,和我老子一個樣,都愛抽那麼一口。薛小芊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看樣子一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亭錦隻感到臉上就像著了火一樣,燒得難受。他問薛小芊,薛鎮長也抽大煙嗎?薛小芊說,抽,快抽瘋了,沒人敢管,每天都活在煙霧中了。亭錦問薛小芊,這些日子還好吧?薛小芊說,好什麼呀,文子那麼小什麼都不懂,昨天夜裏,因為櫃子裏有糖,他跳進櫃子裏死活拉不出來,吃完了糖,就在櫃子裏睡了一宿。亭鐺笑成了一團說,這個小兔崽子,什麼都不懂。薛小芊說,都是我的命不好,嫁一個年齡這樣小的男人,夜夜守活寡,這日子什麼時候就到頭了。亭錦遞給薛小芊一個手絹,讓她擦淚。亭錦很柔和地對薛小芊說,我的歲數也比你大不了多少,要不我先伺候著你,等文子大了些,他再伺候你。薛小芊說,大大,你沒正經了?說些什麼話,你這個當公公的不要臉,我這個當兒媳婦的還要呢!亭錦嚇得麵如土色,趕緊求著薛小芊說,別嚷了,你千萬別嚷,我不過是怕你受了冷落,你卻怨起了我,就當我沒說。薛小芊說,看把你嚇的,還算個男人,真怕粘上你甩不掉呢。亭錦一聽便上前解薛小芊衣襟上的扣子,薛小芊嘴裏埋怨著,可還是半推半就地和年輕的公公苟合了第一次。
原來,薛小芊在娘家的時候就失了身。她和一個比她大二十多歲的畫家私通,被薛鎮長發現後,把那個畫家叫到跟前問,你真的打算娶我女兒嗎?畫家嚇的磕頭求饒說,不可能的,我的女兒和小芊姑娘一般大。薛鎮長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把畫家送走了。正好常在福來提親,便急匆匆地把女兒嫁到了顧家。原以為顧家家規嚴謹,沒想到薛小芊把她的公公勾搭上了,這種女人厲害得超越了人的本性了,成精了。她前半夜在文子床上睡,後半夜跑到亭錦床上睡,這種樂此不彼的日子就是她最理想的生活。一天夜裏,她和亭錦登峰造極地暢快了一陣以後,摸著亭錦的胸脯說,別把你累垮了,累垮了我該找誰去,還得忍受寂寞了。亭錦說,騷貨,你一刻也離不開男人。薛小芊說,這話說的難聽的,你們顧家的人算什麼東西,沒有一個清白的貨色,我早聽說你那個在治保隊做事的大侄子和你家長工老婆的風流事了,翠蓮也就咽下那一壺醋了。亭錦說,這個家裏的女人還沒有一個在淫字上犯錯的,就是你一個,獨一無二。薛小芊說,放屁,人家偷漢子還來告訴你一聲嗎?天底下誰偷漢子滿大街喊呢?你家翠蓮就不是一個好鳥。亭錦摟著薛小芊說,別胡說了,人家翠蓮絕對是個好女人,今後你別和她作對了。薛小芊說,她算什麼好女人?她和那個長著一張狐狸臉的長工老婆必定不幹淨,昨夜天亮的時候,我從你屋裏回我們屋裏的時候路過廳堂,忽然聽到外麵有腳步聲,我還以為有人來捉奸來了,用手指捅破麻紙窗戶一看,見長工女人和翠蓮緊緊摟在一處,可能是長工女人剛從南屋出來,翠蓮舍不得,倆人抱了片刻,就分開了,長工女人出了二門,翠蓮回了南屋。亭錦說,我不信,世上還有這種事,女人和女人……薛小芊說,愛信不信,女人和女人幹那種事,多惡心呀!長工女人又能當女人滿足珍子,還能當男人滿足翠蓮,全麵手。亭錦的心裏咯噔一下,他像自言自語說,我說翠蓮那麼厭煩珍子,原來她是那種女人,扁嘴女人這個王八蛋,肉她要吃、湯她也要喝,都成她的利了,我明天就讓她滾蛋。薛小芊說,瞧瞧你,我不過和你隨便說一說,你就來了脾氣,她們愛幹啥幹啥,也管不著我們筋疼。亭錦說,不行,這事我管定了。薛小芊說,你連自己都管不住,還要管別人。亭錦說,你走吧,今後不要再過來找我了。薛小芊呼地一下坐了起來說,顧亭錦,你這話可是認真的?亭錦回答,我要是不認真,我就是一頭公驢!我顧亭錦這是怎麼了?顧家的人是怎麼了?女人和女人勾搭,公公爬媳婦的灰,簡直就是他媽的一群牲口了。薛小芊見亭錦發火了,下了地說,我走了,你真是個不知好歹的東西,要不是有了我薛小芊你能睡這樣好的檀木大床嗎?睡你奶奶的腳卵筋吧。亭錦抱起枕頭衝著薛小芊渾圓的屁股就扔了過去,邊扔邊罵,滾,你個下賤的東西,你就不是個處女,你以前不一定混過多少男人,呸!惡心,你把顧家當什麼地方了,野雞窩子嗎?薛小芊揀起亭錦扔在地上的枕頭照著亭錦的臉扔了過去,她的臉在黑暗中扭曲得極度凶狠、難看,她指著亭錦罵著,你占了老娘的便宜,還嫌棄老娘不是處女,明天老娘把這事抖出去,就說你欺負幼子逼奸兒媳,讓我老子一槍斃了你。亭錦雙膝跪在床上,裏外開弓抽打著自己嘴巴,邊抽邊哭著說,我這個牲口,我怎麼能做出這樣糊塗的事情來,我該死、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