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那個叫錢寶的男孩(4)(1 / 3)

亭鐺被一隻眼扶著一步一搖地下了台階,他滿麵堆笑地問薛鎮長,老親家,你來看你的女兒來了?不如先到我的屋裏坐一會子,咱們說說話。薛鎮長長歎一聲說,高攀不起呀!我這輩子幹過不少蠢事,但最蠢的一件就是把自己的女兒嫁到你們顧家。亭鐺見薛鎮長非但不買賬,反而出言傷人,心想真是快死的蛤蟆也要跳三跳。頓時也來了氣,他對薛鎮長說,我這輩子,也幹過不少不光彩的事,但最不光彩的一件就是娶了你薛大鎮長的女兒。薛鎮長也不理會亭鐺,他對王滿說,把我女兒扶上車,我們走。王滿進了正房,把裹著被子的薛小芊抱上車,又帶著人把陪嫁過來的家具搬了六馬車,走了。

翠蓮抱著俊盤站在當院中,舉目望著高高的黃土院牆心頭感到無比的寂寥。院子裏寧靜得好像一口深井。在這晴朗無雲的大白天裏,遇到這樣死寂,真是太恐怖了。一隻眼走到她的身邊問翠蓮,文子家的是不是永遠不回來了?翠蓮緩緩地回答,看樣子有一去不回的勢頭。一隻眼說,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顧家好像虧欠她什麼似的。翠蓮神色平淡地說,虧欠她孩子的一條命,我以為日後對她好些,償還了欠她的債,誰知道沒有這個機會了。一隻眼哭了說,下輩子投胎轉世做一條狗也不做女人了,太苦。翠蓮說,姨,考慮的真遠,把下一輩子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一陣風吹過,前院菜畦中的幾片黃葉被風席卷到後院。翠蓮喊了聲珠子,珠子從前院趕來。翠蓮說,前院菜已經黃葉了,該鏟了,要不這一上凍就不好吃了。珠子扛了鐵鍬,到前院鏟菜去了。珍子騎著自行車進了二門,翠蓮說,什麼鎮長,連規矩都不懂,都進門了還要騎車,是不是也要騎車上炕呢?珍子從車上下來對翠蓮說,這自行車就是好騎,比馬強多了。翠蓮剛要進家,珍子說,明天準備雇人幹家裏的活兒,二飛子得去治保隊做事了。翠蓮說,那就讓錢寶先頂替二飛子吧,錢寶放羊早滿三個月了。

二嬸娘高興得什麼似得,她來到南房實實在在地恭維了翠蓮一場。最後說,現在你二大的木器鋪子又重新開張了,你二大和你公公說,這也多虧了翠蓮這個好侄子媳婦,現在文子家的走了,算給我們除了一害,不如讓珍子一家搬到正屋裏去。翠蓮說,這些事我都不放在心上,在哪裏住也出不了這座大院,都是一樣的。二嬸娘說,哪裏能是一樣的?你可是鎮長的夫人,就應該住正房。

沒過幾天,亭鐺果然主張著把翠蓮一家搬到正房,文子和小武子搬到南房。搬家那天,亭锝從鋪子裏拉回十幾件雕花描金的仿古家具給翠蓮擺放到正房裏,梳妝台上按著白花花的水銀鏡子,顧家的女人看著隻覺得眼熱。珍子拿回一個磚頭大的戲匣子,按上兩筒子幹電池,戲匣子又說又唱的。珍子對大家說,這不叫戲匣子,叫收音機。亭鐺抱在懷裏,高興得老淚縱橫,他對兒孫門們說,我做夢也不會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東西,是不是收音機裏頭住著小人人呢?大家都笑起來說,快打開看看住著多少小人人?小人人在收音機裏麵住著也不吃飯,非餓死不可。翠蓮說,珍子說沒有小人人,是收天上的聲音。一隻眼說,我娘剛死了,收收我娘在天上的聲音,問問她都缺啥呢?二嬸娘說,根本就不是收天上的聲音,是收空氣裏的聲音。大家胡亂猜測一會,笑了一頓。每天晚上的主要任務就是聚集在一起聽收音機。

過年的時候,薛小芊真的沒回來。顧家的人也沒一個人企盼她回來。為文子做媒的人踏破了門檻子。

開春的時候,薛鎮長的大管家王滿來到顧家找事做。他已經脫去絲綢大褂子,換上了粗布短衫。他站在翠蓮的麵前,萎縮成了一隻瘟雞。翠蓮問他,你在薛家已經做了三十多年的事,為何現在改換了門庭,來我家找事做?王滿不住地用衣袖擦著額頭上的虛汗回答,薛家已經搬遷到口裏一帶了,我沒跟著去。翠蓮問,是不是害怕薛家支付不起你工錢?忠實的管家可是不伺候兩個主子的。王滿說,薛家已經敗落了,用不上管家,薛鎮長自己就能管了他的那個家。翠蓮說,我說我們文子女人不回來,難道也跟著她老子回口裏了嗎?王滿說,是,她也走了,小芊都恨死你們顧家的人了。翠蓮問王滿,用你的話說薛小芊是不是個好女人呢?王滿說,該怎麼說呢?她要算得上好女人,世上就沒有好女人了,像鎮長夫人您這樣的好女人該往哪裏擺?在薛家的時候她還沒出閣就懷孕了,後來找了李郎中吃藥打掉了。翠蓮說,按著你的說法,薛家的醜事你知道的多了?王滿說,他家幹什麼事都逃不過我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