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臉警察一揮手說,走。二飛子又被帶走了。亭锝試探著上前去求親,被瘦臉警察推了一跤。這個結果太出乎人們的預料了,連千花戲園子的王老板也感到失望。他來的目的是想和顧家私下了結的,這一下徹底沒希望了。王老板擰著眉頭對翠蓮說,掌櫃子,你先從你們櫃上給我拿三百塊銀圓,我回去為陳梅兒療傷,她這一毀容不要緊,可坑苦我們戲園子了。翠蓮說,我們顧家有的是錢,但是從來不打發戲子粉頭之流的,你攛掇著陳梅兒哄騙去顧鎮長多少錢財我就管不著了,可要想從我的手心裏摳出一張票子來填你們的騷坑,那是你在做夢。王老板有些火了說,說起你李翠蓮在方圓百裏也是響當當的顧家大掌櫃,你不能沒有道理地胡攪,陳梅兒是我們千花戲園子的搖錢樹,今後不但不能上台唱戲掙錢,還得我白養一個吃閑飯的人,你如果今天不拿出一千塊銀圓,我就把陳梅兒送進你們顧家的門。翠蓮說,那你就把她送來吧,我李翠蓮豁出去今生今世親手為她熬藥端水,一直伺候到她死。王老板罵罵咧咧地離開顧家,等他走了以後,珍子從屋裏蔫頭耷拉地出來,走到翠蓮麵前問,你真的要把陳梅兒接進顧家嗎?翠蓮反問珍子,你的意思是不讓她來嗎?珍子說,她受傷以後我去看過她,兩隻眼睛都瞎了,成了一個地道的廢物,我們家難道有閑糧養活著一個廢人擱在家裏嗎?就是養一條狗也知道守夜。翠蓮冷笑著說,顧進珍,我以前隻看到你凶狠的一麵,還從來沒發現你卑鄙的一麵,今天我看清了。翠蓮說完狠狠地盯著珍子的臉,珍子猛然覺得翠蓮的目光如釘子一樣厲害,他不由地底下了腦袋,顯得無比萎縮了。亭锝走到翠蓮的麵前說,大侄子媳婦,你看二飛子這個畜生該怎麼辦?翠蓮從丹田內徐徐地吐出一口氣來說,又能怎麼辦,去找美蓮罷。亭锝說,我是沒有臉麵再去求美蓮了,咱們不能大事小事都去求美蓮,讓常堡長覺得咱們也太輕賤了些。翠蓮說,您的兒子又能讓誰去?再說,別人去未必能辦成,讓燒山藥套了車,您親自坐車連夜過去一趟,這事拖得越久越難辦。亭锝帶著二嬸娘回屋換衣裳去了,翠蓮吩咐燒山藥套車。
晚上,正當顧家人沉浸在無比惆悵之中的時候,千花戲園子的王老板親自帶著幾個人架著纏著滿腦袋白布的陳梅兒送來了。王老板臨走的時候對陳梅兒說,從今以後你就在顧家生活吧,你這輩子就算交代了,能死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陳梅兒跌跌撞撞地追趕著王老板說,老板呀,你不能丟下我,我從十一歲就跟了你,金的銀的也沒少給你掙,如今,我出了事,你就把我扔了。王老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顧家大門,陳梅兒一頭撞到門框上摔倒了,然後爬下身子摸索著出了顧家的大門。顧家的女人用絹子掩著嘴巴,裝著惡心的樣子紛紛躲避著。翠蓮走到陳梅兒的跟前,扶起陳梅兒說,梅兒,我是翠蓮,以後你就跟著我一起過吧,別再理那些黑了心肝的東西了,我男人作下的孽,我來償還是天經地義的。陳梅兒說,不,我不相信,你在騙我。翠蓮說,我不會騙你的,以後在顧家我吃饅頭,不讓你喝糊糊,什麼時候等我兩眼一閉斷了氣,你再做你自己的打算。陳梅兒說,我什麼也看不見了,留在顧家無非白吃白喝討人厭,還能做什麼呀?翠蓮說,平日裏你就跟我說說話,等到過年過節的給我們唱幾嗓子,讓大家開開心。翠蓮牽著陳梅兒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陳梅兒帶進正房。所有在場的人都由衷地佩服翠蓮的胸懷寬闊與能屈能伸的性格。二嬸娘說,這善事做過頭就成了惡事了,你們看著,這個陳梅兒本是花柳一類的女人,在咱家也不會安寧的。
翠蓮從庫房裏拿了新鋪蓋,把陳梅兒安排在二美蓮房裏的隔扇住下。二美蓮說,我半夜醒來看著她漏鬥大的腦袋還不嚇死,我不和她一個房裏住。翠蓮說,自從大大沒了以後,西廂房略微顯得空大起來,你先和小武子住在西廂房,姨一個人帶著喜子孤獨,有你們小姐妹倆說話,西廂房就有了人氣了。翠蓮又讓珠子去請李郎中的兒子石天來給陳梅兒療傷,並叮囑他,一定要讓陳梅兒的眼睛能通路,日後能送屎送尿少受些罪。石天先用高錳酸鉀把陳梅兒的頭淋濕,浸泡了一頓飯的時間,剝開纏著陳梅兒腦袋的層層紗布,看了陳梅兒的右眼已經完全塌陷,左眼勉強能看到一點光亮。還有一刀從耳根劃到嘴角,陳梅兒一張嬌媚的臉蛋,被著一道致命的傷口割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