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1 / 3)

二嬸娘昂首挺胸來到二飛子房中,二飛子女人因夜裏熬了眼,正橫躺在炕頭上蒙著被子睡覺呢。二嬸娘三下兩下就把她的被子扯下了地,二飛子女人睡夢中被人揪醒,睜眼一看是二嬸娘,理也沒理又睡了。二嬸娘說,你難道是死人,沒看到我嗎?二飛子女人也不理她,還裝作呼呼地打鼾。二嬸娘氣極了手握笤帚,狠狠地敲擊著炕沿問,我告訴你,如果黑夜再出去打牌,你就不要回來了。二飛子女人突然一骨碌翻身坐起來,問二嬸娘,我用你管?你連自己管好也不錯了。二嬸娘剛要爬上炕打她,她倒是先撲到二嬸娘的麵前,從二嬸娘的手中一把奪過笤帚說,你還想打人呢?是不是讓想逼著我到鋪子裏告訴我公公,你和錢寶做下的那件狗屁不如的事?二嬸娘嚴厲的眼神一瞬間綿軟下來,她又一次被二飛子女人卡住了致命的部位。二飛子女人說,放聰明點,咱倆井水不犯河水,你要再管東管西、指手畫腳,咱倆誰也別想好過,明說吧,我現在就是守活寡,我隻有賣命地打牌才能活得痛快,牌局就是我的天堂。二嬸娘說,那,那你也得保重你的身體呀?二飛子女人說,你們少來這一套,一定是翠蓮讓你來的,麻煩你告訴她一聲,我胡秀美好過了都好,我要不好過,你們誰也別想好過,薛小芊是厲害人?真正的厲害人你們還沒見過呢?

二嬸娘灰溜溜地從二飛子房裏出來,她去時精神十足的樣子蕩然無存,比一棵秋霜打過的茄子蔓還要紫。在二飛子女人麵前她又一次輸得一塌糊塗,可今天的失敗預示著明天的成功,人們的許多經驗都是在失敗中總結出來的,有她為虎作倀的時候,就有她狼狽不堪的結局。二嬸娘仿佛被抽了筋一般,全身癱軟,她沒有直接到正房慶功和領賞,而是不聲不響地回到自己房裏,她關了門,用背靠在門扇上來回抽著自己的耳光。

寒冷的冬天似乎很漫長,但還是過去了。顧家的日子在不鹹不淡中消耗著,鎮子上的黎民百姓在為一日三餐苦苦掙紮著。千百年來凡人的生活近乎雷同,很少有暴喜暴憂的感慨與非同尋常的奇想,可就在這個寒冷的冬日過後,顧家逐漸走向敗落,鎮子上的百姓也徘徊在死亡的邊緣。一隻眼日後回憶起那個超乎常態的寒冷冬天,想著也許那個出奇寒冷的冬天就是一個惡兆,它如一座分水嶺一樣,屹立在平淡與恐慌的軸線上。

寒冷的冬天一過,緊接著就是一個旱災。水泉鎮全是莊稼人,靠天吃飯,從年頭到年尾沒下一滴雨。辛苦了一年的莊戶人,不要說收糧食了,就是一顆飽滿的草籽也沒有收到。佃農們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幾乎麵臨絕望的佃農們紛紛來到顧家退田,他們交不起租子,隻得在欠條上按下一個個暗紅色的拇指印,身負重債的佃農們哭喪著臉麵離去,將要麵對的就是掙錢還債的茫茫來日。

還沒有入冬,鎮上身強力壯的男人們陸陸續續跑向內蒙古。隻有顧家安然無恙,三十畝水田可是旱澇保收的,除非河水枯竭無法灌溉。再遭十個二十個災年也毫發無損。翠蓮和亭锝、亭錦合計著再要擴大顧家黃土大院一倍,亭鐺死的時候再三叮囑過,不能拆這座黃土大院,那就在大院的旁邊買一片地,蓋上磚瓦房。就在將要破土動工的時候,堡子裏來了報喪的人說常堡長因疾病突然死去。

顧家的人都覺得頭頂上的大梁斷了,顧家的人比常家的人哭得都厲害,好似離開常堡長以後日子沒法過了。翠蓮打發了珠子把珍子找了回來。大家圍在一起,翠蓮說,大家不要驚慌,以前我們美蓮沒有嫁給常堡長的時候,我們的日子也不是過得很好嗎?常堡長沒了,這是遲早得麵對的事,我們重新做咱家的打算吧。亭锝說,常堡長這一死,咱家全盤計劃都落空了,院子也不能往大擴展了,以後不一定是什麼日子,留些錢考慮後路吧。翠蓮說,我也有這個意思,黃土大院住習慣了,擴展成青磚紅瓦的大房子,還真的住不慣,我看還是不能再蓋房修院了。珍子又痛又氣地罵著,這個常堡長,遲不死早不死,偏偏我要調到堡子裏的關鍵時候死了,這不是誠心與我作對嗎?翠蓮說,你現在必須到常家一趟,明著是燒紙吊孝,暗著是刺探個究竟,你告訴美蓮,不管常堡長是怎麼死的,讓她一定穩住,等常堡長出殯後,你把美蓮接回來,我們再做打算。珍子說,常堡長這一死,我連自己都顧不上了,還能顧得上美蓮嗎?翠蓮說,你隻把她帶回來就行了,常堡長一死,常家的人能不欺負她孤兒寡母嗎?珍子說,他們敢。翠蓮說,不是敢與不敢的問題了,我們不能得罪常家,常堡長雖然沒了,可常家幾輩子都是當官出生,蛇粗窟窿大,我們不依靠常家,但也不能輕易和常家作對。翠蓮命二美蓮和陳梅兒到庫房裏為珍子準備十匹白粗布、十匹白緞子、五十塊大洋。讓珍子馬上帶著去常家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