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蒙回來的人給顧家捎來一封信,是二飛子寫的,說他近日要帶著他的蒙古老婆回來。二嬸娘為蒙古兒媳婦準備好了見麵禮,全心全意地等待著二飛子回來。一個月過去了,二飛子沒有回來,倒是等到美蓮的一封信。翠蓮接了信,非常高興,讓文子念給她聽。文子展開信說,信肯定是常梓寫的,蠅頭小楷幹淨漂亮,就是教過我的那麼多先生,沒有一個能寫出這樣好的字來。翠蓮說,你念給我聽。文子看了一遍說,美蓮姐姐說她在北京生活的很好,常梓在銀行做事,掙錢也很多,她隻在家裏為孩子做飯,美蓮姐姐還想讓俊盤過去和俊彪一起上學。
翠蓮一點都沒有猶豫,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決心讓兒子到北京的洋學堂去上學。晚上,俊盤從學堂回來,爬在桌子前寫字。翠蓮坐到他的身邊說,俊盤,你大姑來了封信,讓你到京裏和你俊彪弟弟一起去上學,那裏的學堂比咱們鎮子裏學堂裏的先生教的好,娘想讓你去。俊盤放下筆,問翠蓮,大姑讓我和喜子三大一起去還是讓我自己去?翠蓮說,你三大不去,就你自己去。俊盤說,我不去,我怕想娘。翠蓮說,你已經十一歲了,你必須到北京去讀書,你老子那副德性把鎮子搞得一天不如一天了,娘有時候想,他這樣胡折騰下去,遲早要出事,你到你大姑家一來好好讀書,二來避禍。俊盤哭了說,我就怕我想娘。翠蓮說,好男兒誌在四方,想娘的時候,你好好讀書就算回報娘了,娘給你拿上一千塊銀圓,也夠你半輩子花了,這也是娘為顧家操勞了這些年掙下的,你到了北京就把這些錢存到你姑父的銀行裏。俊盤說,我什麼時候回來?翠蓮說,娘不去接你,你千萬不要回來,聽大姑的話,凡事都要讓著俊彪,大姑家雖好也不比自己家裏,不要由著自己的性子胡鬧。俊盤猛地撲到翠蓮懷裏說哭著說,我聽娘的話,我都聽娘的。
第二天,俊盤沒有到鎮子上的學堂上學。他來到了珍子的辦公室,站了很久才進去。珍子問,是俊盤?你來找我有甚的事?是不是你娘讓你來找我的。俊盤說,大大,我姑姑來信了,讓我到京裏念書,我想去。珍子說,好呀,隻要你娘同意就行,是不是找我來要些錢?俊盤說,錢我是不要,隻想讓你派幾個治保隊的人護送我上京。珍子說,好,明天我就派幾個扛槍的護送你上京。俊盤站起身就要走的時候,珍子叫住他問,俊盤,難道你對老子沒有別的話嗎?俊盤說,有,隻是不想說。珍子說,說吧,說出來讓我聽聽。俊盤說,希望你日後對我娘好一些,如果你再打她,小心我回來殺了你。這一句話,讓珍子從頭涼到腳心,他感覺到兒子已經成為了他永久的敵人。珍子麵帶著幾分可憐說,兒子,你不要這樣看待老子,我和你娘之間的事不是一天半日能化解了的,你太小,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間什麼是付出,什麼是得到,我也有苦衷。俊盤似乎很不想聽珍子說話了,低著頭走了,留給珍子無法溶解的仇恨。
俊盤回到家裏,亭锝和亭錦帶著眾人打開祠堂的門。翠蓮帶著俊盤進去上香。珠子女人端著水,文子女人拿著毛巾。翠蓮先洗手,再從文子女人手裏接過毛巾,擦幹淨後上了三柱香。她衝著亭鐺的靈位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痛哭著說,大大、娘,兒媳婦我帶著你們的小孫子顧俊盤來給您們上香來了,您們的孫子明天就到京裏念書去了,您們要在天上保佑他呀。俊盤也學著翠蓮那樣洗了手,上了三柱香,跪他在母親的身後說,爺爺奶奶,我到了京裏一定好好念書,以後有出息了好孝順我娘。翠蓮忍不住把俊盤摟在懷裏,母子倆在顧家的祠堂裏嚎啕痛哭著。
第二天早上,文子和燒山藥帶著治保隊的兩個人,要一起送俊盤進京。俊盤臨走的時候到各房辭別,但惟獨不見翠蓮。他前院後院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二美蓮催促文子上路,俊盤問二美蓮,二姑,我娘呢?我想和她再說幾句話。二美蓮說,你娘到公會鎮要賬去了,明天才能回來,你們上路吧。俊盤和二美蓮說,你和我娘說,讓她別想我,過了年我就回來了;你再和我娘說,夜裏算賬的時候千萬要點著手爐,小心凍壞手。二美蓮說,你聽聽,婆婆媽媽的哪裏像個念書的人,越發像個農村老太太了,你趕快上路吧,明天的現在就到了張家口了,從張家口坐了火車,半天時間就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