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謙麵色嚴峻:“陳連長,請別介意我的唐突,實在是這件事情太過於複雜,我不得不先解決掉其中就連本人都覺得模棱兩可的那部分。而此刻,我已然確信了它們。那麼,現在就讓我將製造這樁詭案的凶手按照順序逐一公之於眾。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要說說端錫圭這個人,這位真正的獠牙剃刀,這位被魁嶺遺忘已久的‘畏罪自殺者’……”杜少謙的目光向窗外的暗夜拋離而去,似乎這樣他才能繼續自己的陳述,“實際上,在十多年前,徐、胡二人割破他的喉管將其拋入鴨綠江後,端錫圭並沒有死掉——或許是滿腔的仇恨讓他得以存活於世,又或許是冥冥之中注定他劫數未到,總之,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隻不過,他再也無法做回原來的端錫圭,不僅僅是因為徐、胡二人剝奪了他的一切,更重要的是,他已然無法像一個正常人那樣去傾訴種種際遇——那柄剃刀雖然沒有要了他的命,卻讓他失去了說話的權利,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當日他在軍營哨所外與陳連長遭遇,那叫喊聲聽起來卻如同收音機裏廣播聲那般含糊不清;至於那副同水怪毛毛撐的麵目並無二致的獠牙麵具,早在前往江心島的途中我就推斷過,必然是端錫圭曾經目睹過它浮出水麵,因此才仿照製作以掩飾蛇血之毒留在他臉頰上的斑駁;還有那柄幾經出現的剃刀,應該是他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忘記仇恨,當然,這柄剃刀在此後的另外一個更重要的作用,就是在向我暗示胡建設其人。可是由於無法傾述,雖然端錫圭於當年目睹了那五人之間的秘密,也隻好用樺皮葉子全盤記述下來……至於我是如何得到這份記錄以及他處處提點究竟意欲何為,隨後我會細細道來。”說罷,杜少謙陡然轉身指向吳先生:“好,現在就讓我先把這第一個凶手揪出來,吳先生!吳先生,咱們先從你接到的那樁驚天的任務說起吧?”
吳先生麵不更色:“杜科長,你在說什麼?我接到的任務不過是前來遼東視察民生而已。”
杜少謙並不反駁,他自顧自地說道:“正如端錫圭此前的判斷,也許,吳先生這一生都不曾想過,他自己還能再次回到魁嶺,回到這片讓他多年來惴惴不安的舊地。然而,這件迫在眉睫的任務顯然令他身不由己,那應該是一道來自海峽對岸的絕密命令,而吳先生在接到這份指令之後,我想他原本隻是想按部就班地完成而已;甚至,他全然沒有想過要啟用暗藏在魁嶺的餘下四人,直到他在準備出發之前看到了我的人事檔案……於是,凡此種種經過精心部署的詭計才接踵上演!”
我盯著表情漠然的吳先生,詫異不止:“杜科長,此前你曾經分析過,吳先生帶著你和李秘書前往遼東,選擇的完全是兩個並不相幹之人;現在,李秘書與吳先生之間的關係暫且撇開不提,但是聽你剛剛所言,難道他挑選你有什麼特別的緣由?可是,可是,你們之前完全沒有瓜葛的,這怎麼解釋?”
杜少謙冷笑道:“邱明,你錯了,大錯特錯。我與吳先生之間並非沒有瓜葛,而且,有的還是不共戴天之仇。”說著,杜少謙從懷中掏出了那把殘破的銀質長命鎖,他將殘鎖展現在眾人麵前,接著對我說道:“還記得在河岸密林,我給你講過的那樁離奇的三人凶殺案嗎?”
我不住地點頭:“記得。當然記得。凶手在殺人之後順次脫掉了三名被害者的襪子,然後為他們修理過腳指甲,杜科長最終還是根據這個線索將凶手繩之以法的……不過,那件事怎麼又會跟吳先生扯上了關係?”
杜少謙把殘鎖緊緊埋入手心:“其實,關於這樁往事,當晚在河岸密林我隻給你講述了它的前半部分,剩下的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因為那是我心中的一個結,一個我永生都不願再提及的結!”杜少謙話到此處,像是在拚命克製著自己的激動,這使得他手背上的血管緊緊繃起,他繼續說道:“就在那名凶手被處決後不久的一個夜晚,我五歲的女兒在街角的雜食店被人擄走,她當時還是那麼小巧,才剛剛過完生日而已。原本,我以為擄走我女兒的或許是人販子,但是在經過多方查找之後仍沒有任何消息,為此,我的妻子在瘋癲之中用剪刀紮向了自己的心髒……而就在我妻子喪葬的那天,我接到了一件包裹,包裹裏夾著一塊被切開的殘鎖,另外還有一張帶著鮮紅血跡的紙片,上麵寫著:一命換一命!我能猜測出寫字之人的憤怒之情,這讓我隱約聯想到,我女兒的被害很可能同那樁離奇的三人凶殺案有關,於是我調出那名凶手的所有檔案,並開始通宵達旦地找尋線索,隻是最終我卻沒有查出蛛絲馬跡。為此,我無法原諒自己的無能,況且被害者是我才僅僅五歲的女兒!於是在此後的這十餘年裏,我對所有的案件都兢兢業業,但凡由我接手,凶手必定難逃法網,或許隻有這般拚命,才能抵消我心底的喪妻喪女之痛……”
這時候陳連長原本緊繃的麵頰緩和下來,他伸出手臂拍打著杜少謙的肩膀,翕動的嘴巴裏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後還是生生幹咽了下去。
杜少謙將殘鎖重新放入懷中,鏗鏘有力地繼續說道:“其實,直到我追趕披著獠牙剃刀那身皮的吳先生,他急於脫逃將這枚殘鎖撇給我以求擾亂我心神時,我依然無法弄清這其中的緣由——至於吳先生是如何替換端錫圭成為另一個獠牙剃刀,請容我稍後道來——可是,當我在看過端錫圭留下的那些寫就在樺皮葉子上關於吳先生——也就是當年的吳姓青年——的那些記述,再加之吳先生前往遼東選擇了我做陪伴,我終於弄清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試探著猜測:“難道……杜科長是說,那個將你的女兒擄走的人就是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