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將昨夜冷宮的大火衝洗得幹幹淨淨。
沒人膽敢去談論這場大火燒得詭異,也沒人敢談論那場大火將冷宮裏的人全部燒得麵目全非,一個活口都沒剩。
人們為了不沾惹是非,即便心裏有什麼想法,也都不敢宣之於口,隻能為那些亡魂惋惜地歎息一聲。
臨近傍晚,雨總算停了。
皇後派人來請殘月過去,問來人所為何事,來人卻隻搖頭不知。
殘月收拾好,帶著夏荷去了坤乾宮。皇後正在皇上寢宮。
一進門,林楹惜和肖婷玉都已到了,唯獨她來晚了。向雲離落請安後,林楹惜和肖婷玉又起身向殘月請安。
還沒等說話,皇後已輕輕啜泣起來,“昨兒還打算將冷宮裏的姐妹移出來到各宮安置,不想……”
皇後聲音哽住,再說不下去,俯倒在雲離落所在的榻上,哭得雙肩顫顫。
“皇後娘娘真是菩薩心腸……”林楹惜也跟著擦起淚珠來。
“落……”皇後抬起婆娑淚眼,望著雲離落,“都是芷兒的錯,若不是芷兒將姐妹們安置在冷宮,她們也不會……”
“這怎麼會是芷兒的錯。”雲離落滿目心疼,幫她擦幹淚珠,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精神。太醫又斷不出病因,真不知何時才能好。
“皇上!龍體為重,切不可過多勞心勞神。”林楹惜倒是手腳麻利,趕緊倒了被熱水遞上去。
“還是妹妹體貼入微。”皇後笑著接過茶碗,那笑隱隱中閃過一絲陰冷。抬頭再看向雲離落,已是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是芷兒不懂事,明知落有病在身,還哭哭啼啼讓落煩心。”
“咳咳……”雲離落接過茶碗,小啜一口,幹癢的嗓子總算舒服很多。
“芷兒心地善良,心思純淨,遇見這樣的事,難免不會傷心。”雲離落溫聲安慰皇後的樣子,不知恨得多少女子心頭發癢。
殘月輕笑著起身,微微行禮,道,“皇上,皇後妹妹更擔心後宮裏人多嘴雜。”
“哦?”雲離落挑眉看向殘月。在他看來,她是個寡言的女子,為何今日主動開口說話了?
“昨天白日裏冷宮的瘋女子剛剛鬧過,晚上冷宮便發生大火,燒得一個活口都不剩。隻怕那些見識淺薄的,都要說這場火是皇後妹妹所縱。隻因白日裏那瘋女子出言不遜,汙蔑詆毀皇後娘娘。”
最後幾個字,殘月一字一頓,看著皇後字字清晰吐道。
雲離落的眼底掠過一絲寒意。那常理,聽到這樣的話,他該怒火衝天,隻為為芷兒討個公道。
可為何,這樣的話從這個他不熟悉的女子口中說出來,他非但不惱,反倒覺得她正說中了他心底最深處所想。
皇後姣好的容顏上掠過一絲慌亂,隨即淹沒在她楚楚可憐又無辜的神情中。
“落……姐姐說的甚是,你要為芷兒主持公道,芷兒怎麼會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說著,皇後又哭得淚眼迷離。
雲離落所有的安慰與心疼,都僵滯在與殘月交接的目光中。
他總感覺,這雙眼睛再熟悉不過。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恍似在前世就見過,並深深銘刻於心。
殘月輕輕向前一步,他們的距離不近,可他卻可以看得更清楚些。連她清澈眼眸中他蒼白的臉色,病態的容貌都看得一清二楚。
“落……你也不相信芷兒嗎?”皇後哭著嗓子極為悲切地大喊一聲,總算換回雲離落的意識。
他看向坐在身邊的皇後,才知道,她已哭得雙眼跟桃似的。
“朕怎麼會不相信芷兒。”他心疼無比,甚至有些懊惱方才竟晃神,害得皇後如此傷心。
“臣妾看來,此事定不是皇後所為。”殘月淺笑著看向皇後,“皇後亦是聰穎之人,即便有心滅口,也會等到此事風平浪靜之後再動手。何必選在當夜下手,豈不落人口實!”
“貴妃娘娘所言甚是。”林楹惜難得讚同殘月。盈盈一笑,取來濕潤的毛巾,親自為皇後擦拭麵上淚痕。
“日後再聽到有人談及冷宮大火一事,一律仗責四十,丟去奴巷為奴。”雲離落冷聲道,當即有太監記錄下來,安排人去曉諭六宮。
殘月的唇角勾起隱隱的淺笑。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也算再幫袁雪琴一個忙。
昨夜,她將袁雪琴送出皇宮,她隻留給袁雪琴一句話。
“日後是生是死,全憑你自己選擇。離開則生,重返,則必死無疑。”
袁雪琴依舊瞪著那雙血紅的眼,也不掉下一滴眼淚,隻生生跪在原地不言語一聲,也不動一下。
殘月轉身離開回宮。她不知道袁雪琴的選擇,直到此時袁雪琴也沒有消息,想必已選擇離去。
當下,她唯一能再為袁雪琴做的就是,讓人們不再提及那場大火。以免人們知曉,其實冷宮燒得殘敗的焦屍裏少了一具。
“落……芷兒想在宮裏舉行一次大法式,一是超度在火中喪命的那些姐妹們。二來也為落祈福,祝禱你早日康健。”
皇後哀聲請求,他豈有不答應之理,還不住讚她善心善德。
又按照她的意思,封了豐厚的銀子送去火中喪命之人的家屬,也算安慰他們的喪女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