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緩緩回頭,看到雲意軒被歲月沉澱了滄桑的容貌,就連他那對溫柔含情的桃花眼,亦積滿時光飛梭的沉靜。
心底深處的某根弦被輕輕波動,無端端想起雲意軒曾經意氣風發的樣子,一顰一笑都透著耀目的光彩,就像那暮春三月的晴暖陽光,不經意就可以照暖人心。
這五年的磨礪,讓他失去了陽光的光彩,沾染更多塵世的哀怨情仇,統統所有都凝結在他好看的桃花眼中,彙成一抹揮之不散的輕愁,看得讓人心頭隱隱作痛。
殘月慌忙低頭,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眼淚。
“什麼時候,你變得愛哭了。”他輕聲歎息,好似心疼也似嘲諷。
“報應使然。”殘月蒼茫一笑,揮落眼角滾熱的潮濕。
“我想問你一句……”他深深望著殘月,聲音僵住。
“若早知今日,你是否還會棄我而去?”
他的聲音很沉,沉得幾近平靜,聽不出其中是否有怨怪的情緒。抑或,那些曾經的深深怨恨,已被時光消磨得所剩無幾了。
殘月根本無從回答,隻死死咬住嘴唇,泛起一排雪白的牙印。
他笑,“答案依舊,對麼?”
她的頭垂得更深,是愧疚也是逃避。
“罷罷罷。”他看向遙遠天邊隱隱泛起的魚肚白。
殘月更緊地咬住嘴唇,刺痛提醒眼淚僵硬在眼角。雪白的貝齒隱現一抹血痕,腥甜的味道溢滿唇齒。
“我……寧願你恨。”
艱難從嗓子眼裏擠出細碎的聲音,卷起的風輕易掩住她聲音之中的哽咽。
“你可曾真正恨過他?”雲意軒問。
她無言以對。
“你愛他,就如我愛你一般。即使又恨又怨,仍舊舍不得遺棄。”
殘月忽然感覺好委屈,好想撲到他懷裏痛哭一場。隻是尋個肩膀,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想著,也這樣做了。
他身上的味道已不是她所熟悉的昂貴香料味道,居然是與她身上蕾絲的淡淡梨花香。
寬厚的肩膀,就像屬於她的避風港。抓緊他素色的衣襟,哭得像個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
他溫暖的掌心輕輕撫摸殘月的發,心痛地閉上眼,聲音低柔得像一位慈父。
“你並沒有表麵那麼堅強。”
指尖纏繞她的發,淡淡梨花香纏繞鼻端。他陶醉深嗅,曾經多少個夜晚難以入睡,隻為想念這縷清透的餘香。再次真切嗅到,恍如夢境般虛幻不敢置信。
終於,他不再允許她哭泣,輕柔擦幹她臉頰上的淚痕。捧著她哭紅的臉蛋,無比認真地看著她紅腫的眼睛。
“你的眼睛這樣美,別再讓它裝滿淚水。隻要你願意,我願摘下最閃亮的那顆星送你。”
他那無比誠懇的樣子,好像撐開濃密雲霧的一抹朝霞,照亮了被陰霾籠罩已久的大地。如一束拯救黑暗壓頂的曙光,讓人忍不住想要向其追逐奔跑,試圖緊緊抓住。
殘月的手更緊抓住他的衣襟,指甲隔著衣料刺痛了掌心。
短暫的那一瞬猶豫,最後還是敗給心底那份不願舍棄的深愛。她一把推開他,側身對他,不言不語。
他漠然,稍許後,輕勾唇角,笑得慘淡。
“我曾看過你跟他在一起的笑容,好像一縷最璀璨的陽光。”他的眼裏閃現一抹向往的光彩,“我願替你守護那縷陽光。”
他低沉的口氣恍若誓言般鄭重。
不再提讓殘月隨他一起離去的話,寞落轉身,素色的身影在風中蕩起翩然如仙的優美,一閃而去。
殘月倉惶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心頭好像被抽走了一縷空氣,呼吸有些困難。
捂住心口,眼淚搖搖欲墜,想到他的話,又拚命忍下。
“雲意軒啊雲意軒……你又何苦這樣。”
他難道不知,他越是待她這樣好,她的心就越難以原諒自己。
癱坐在秋千上,任由東方漸漸放亮的光彩,浸染整個大地……
殘月沉浸在自己的那一片傷懷之中,沒有注意遠處出來起夜的絲兒,就蹲在一片花架下,死死捂住嘴不敢作聲。
皇後剛打了一場勝仗,得意非常,也終於有時間來對付金鈴肚子裏那塊肉。她強迫董元卿配了墮胎藥,還命董元卿親自喂金鈴服下那碗黑乎乎的湯藥汁。
董元卿哪裏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活生生墮掉。顫顫巍巍跪在地上,端著藥汁靠近匍匐於地無聲落淚的金鈴。
越靠近金鈴,越能感覺到心底的不忍就如一把刀,活生生割著他身上的肉。
“娘娘,娘娘……”
董元卿居然哭了起來,匍匐在地,雙手捧著滾燙的藥碗也不覺得疼。
皇後斜靠在貴妃榻上,撚了一顆“博紅顏一笑”馬隊剛剛從南麵花重金購來的新鮮荔枝,甜爽的汁液隨著唇齒咀嚼,瞬間迸裂開,溢滿口清甜。
皇上依舊肯這般為她大費周折一擲重金,顯而易見,她在皇上心裏依舊占據很重要的位置。想到此處,心裏滿滿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