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殘月望著雲意軒,忘記了胸口插著的羽箭,泛起真真的鑽心的劇痛。
雲意軒緩緩回頭看向殘月,一對總是微微含笑的桃花眼裏,倒映著初冬最燦麗的陽光。
“我終究,還是舍不得你。”雲意軒自嘲一笑,聲音之中盡染悲涼。
殘月的心被狠狠揪痛,望著雲意軒,眼中淚光閃爍。她不知道,她眼中的淚,刺痛了站在車輦上,手裏還握著弓箭的雲離落。
“母後告訴我……不要怨恨,可我……看到你們鶼鰈情深,恩愛有加,我的心……好痛好痛。”雲意軒垂下眼睫,遮住眼中泛濫的悲傷,“我什麼都沒有了!就連母後……也離我而去。”
雲意軒站著的身體微微一晃,流逝的力氣已讓他無力再站穩。
“不要說了!”殘月見雲意軒身子一晃栽倒,顧不上胸口插著的羽箭,趕緊撲上去,抱住雲意軒,一並癱在地上。
殘月迅速點了雲意軒心口周邊大穴,試圖幫他止血。然而,血雖然不再那般洶湧,依舊汩汩往外湧出。
“什麼都不要說了!是我……是我對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淚水模糊了殘月的視線,砸在他染血的孝服上,濺起一朵朵淺色的水花。
雲意軒看著她的滿臉淚痕,滿意地彎起唇角,“我料到了,今天是我的……死期。”
“你不會死,也不能死!我要救你,你活著,隻有你活著我的心……才不會那麼內疚。”殘月淚眼彷徨,尋看向車輦上的雲離落,祈求如奴顏婢膝的卑賤奴才。
“皇上!皇上……求求你,救救他吧。不看別的,就看在他是您親弟弟的份上,救救他。”
“皇上……救救他……他不能死啊。終究……終究是我們欠了他的啊。”
殘月淒楚的祈求,換不來雲離落絲毫憐憫,反而狠下心腸,想親眼看著這對“狗男女”在無助與絕望之中自生自滅。
兩個太監為雲離落搬來凳子,他傲然落座。一對狹長的丹鳳眼,目光鋒銳,如能戳穿心房的利劍,睨著癱坐在鮮血中的殘月和雲意軒。
“封後大典,正缺人血應景。”雲離落的口氣蕭殺,冰冷駭人。
殘月的心如置冰窟,冷得僵硬。
“別求他。”雲意軒嗤冷一笑,口氣不屑。
殘月顫抖地閉上眼,已分不清楚,是心更痛,還是傷口更痛。
雲意軒冰冷的手,緊緊抓住殘月,“進宮之前,我下定決心……就是死,也要他親手殺死……自己的親骨肉。你和孩子死了,會是他……一輩子的痛。這是他最好的懲罰。”
說著,雲意軒望著殘月悲痛的樣子,嗤笑起來,“見你又奮不顧身來救我,我居然……後悔了,想都沒想就後悔了。我不想你死,不想你出事,也不想……你腹中的孩子有絲毫損傷。你是……那麼的喜歡孩子。”
殘月緊緊按住雲意軒胸前不住往外湧出鮮血的血窟窿。汩汩溫熱沿著她的指縫噴濺而出,染紅了她纖白的柔荑。
她怕極了,知道這些血正在帶走他的生命。
“甜兒……不是你親生,你還待甜兒那麼好。我不想……你傷心。原諒我的自私,我……真的好恨。”雲意軒望著殘月的目光,漸漸變得無力。
殘月不住搖頭,“我不怪你!一點都不怪你!是我……是我毀了你的一切,你的所有!你應該恨我怨我。你若不恨不怨,我又怎能輕易原諒我自己。”
雲意軒彎起唇角笑了,笑得很飄逸,亦如一身龍袍加身時,意氣風發,瀟灑倜儻的年輕君王。他經常對她說,“月兒,隻要是你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星,也為你摘下來。”
每晚,他都會翻她的牌子,留宿在她的寢宮……韶華宮。她不想侍寢,即便他難耐男人欲望,早已幾近崩潰邊緣,寧可出去站在冷夜裏冷卻欲望,受涼病倒,也不願強迫她做不願意做的事。
他對她說,“我會等,等到你心甘情願的那一天。”
一直等了兩年,對她掏心掏肺地好了兩年,依舊沒有換來她絲毫感情垂憐。隻在雲離落舉兵造反的那一刻,換來她私自送他離宮,保住一條性命。
即便他已猜到是殘月與雲離落裏應外合,還是受命太監總管務必保護她的安全,不受傷害。
“意軒……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殘月抱住他漸漸轉冷的身子,臉頰緊貼在他的額頭上,淚水砸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滾落到他眼中。
雲意軒無力的目光已看不清楚殘月美麗的容顏,隻聽著耳邊她哽咽的聲音,疼痛的心被填得滿滿的。
他歎息,“生死由命,也值了。”
“不!不不……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我隻想你……好好的,好好的。”殘月染滿血的手,抱住他冰冷的臉龐,血染紅了他蒼白的麵頰。
“你不要閉眼,不要不要……”殘月無助地喃語著,想要拖動雲意軒去找人救治,怎奈渾身一點氣力都沒有。
她忘記了,她的傷口也正在鮮血奔湧,染紅了她身上華麗的鳳袍。
雲意軒的目光逐漸落在遠方,唇角微微勾起一絲淺淺的笑,“甜兒……甜兒……”
“你想見甜兒?我帶你去見……甜兒。”殘月亦看向他所看向的方向。
不知何時,甜兒已站在不遠處的一顆掉光葉子的古樹旁,靜靜地看著這邊。甜兒美麗的小臉上,不悲不喜,不驚不變,隻是很安靜很安靜地看著他們。
“甜兒……甜兒……”殘月呼喚著,希望甜兒可以過來,她卻站在原地絲毫不動。
雲意軒眼底的希冀徹底湮滅,隻低低地呢喃一聲,“她是怨恨我的。”
“不會!她怎麼會怨恨她的父親!甜兒向來乖巧,隻是嚇壞了。”殘月說著,低頭一看,雲意軒已閉上了那對美麗的桃花眼。
“意軒,意軒……”殘月試探地呼喚兩聲,他絲毫沒有反應。
無比心痛地閉上眼,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鏈,簌簌滾落。他冰冷的身子,比這初冬的風更冷更寒,如刀子割痛殘月身體的每一寸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