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章大爺住在村子東頭，是我父親的堂兄弟。年輕的時候，曾經當過皇協軍，後來又跟著國軍南下，回來的時候，帶著一個嫵媚的女人。在我很小的時候，經常去耀章大爺家裏去串門，這個大娘就坐在炕上，像個菩薩似的盤著腿。一邊喝茶，一邊抽煙，笑得時候，還露出兩顆金牙。聽村裏老人議論，耀章大爺帶回來的這個女人，曾經是窯姐，不能生育。耀章大爺在山西有個一起扛槍的把兄弟，就把他家的一個孩子過繼過來。取名景軒。
景軒從小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孩子，似乎身體有什麼毛病，成天臉色蠟黃，跟我小時候差不多，卻顯得桀驁不馴。成天帶著一幫孩子四處瘋跑。那時候農村的地還很多，到處是荒地。村裏人經常在荒地上脫坯挖土，村子周圍形成大大小小的坑，一下雨就變成了水塘。過去這一帶鬧過瘟疫，成了十裏八鄉出名的亂葬崗，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村子裏也餓死不少人，也都埋在這個地方。我們家族在村裏算是外來戶，家族不大，老幾輩的祖宗，就埋在這附近，某天景軒帶著一幫孩子，在老墳地裏摘黃花菜，在地上發現一個窟窿，就順手拿鐮刀去挖，時間不大，就挖出一個臉盆大的窟窿。借著陽光往裏麵一看，下麵是一副完整的骨架。手裏仿佛還抓住什麼東西。景軒大笑著問周圍的其他孩子，你們誰見過死人的骨頭架子？幾個孩子一起搖頭，麵帶驚慌。景軒笑他們膽小，於是拚命挖了半天，終於能下去一個小孩了，於是就鑽進去，先是把死人頭扔了上來，然後又掰開死人的手心，那是兩個黃澄澄的，黃銅摸樣的東西，很像老人們說的元寶。景軒毫不客氣拿過來，揣在自己兜裏。
爬出墳洞之後，景軒坐在旁邊的河邊，先用水清洗了一下骷髏，就拿在手裏當球玩。他看到骷髏的牙齒很長很好玩，就用大拇指按住其中一個門牙，用力一掰，牙齒被掰落一個，可由於牙齒鋒利，小孩的肌膚稚嫩，手指被劃破了，血流了骷髏頭一嘴。景軒大怒，隨手把頭骨一丟，頭骨跌在碎磚頭上，頂骨破裂。景軒隨手拿起一根木柴，插在頭骨裏，站起來就要往頭骨的嘴裏撒尿。這時候，剛巧有村裏的幾個大人下工回家，看到這情況，全都大驚，急忙嗬斥幾句，景軒跟那群孩子轉身就跑。大人們回村裏一說，耀章大爺也急了，沉著臉，拖著景軒往地裏走，同時請村裏其他人把骷髏頭放回原處，培上新土，植上樹，然後讓景軒跪下磕頭，景軒硬著脖梗不幹，耀章大爺有些惱怒，自己跪在墳前說道，各位老祖在上，後輩兒孫無能，沒能繼承香火，過繼來的孩子，不知祖宗威名，冒犯了祖先，還望祖先饒恕。景軒在旁邊看得直撇嘴，心中並不以為然。
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景軒上高中的時候，村裏來了幾個收古瓷的，同時也收金銀，景軒忽然想起少年時候在墳裏摸出的兩個元寶樣的銅疙瘩，就拿了一個找人問，收古瓷的看了一眼，不覺大驚，伸手奪過去仔細打量，然後相互對視幾眼，從兜裏掏出一大疊大團結給景軒，景軒沒接錢，伸手討要那個銅疙瘩，收古瓷的人緊緊攥住不撒手。景軒就跟他們爭執起來，看著村裏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幾個外地人無奈，隻好還給景軒，同時告訴他，那是金元寶，五十兩重的。這事傳開了，耀章大爺心裏納悶，就找景軒詢問，景軒拿出元寶，說了少年的遭遇，那個大娘是見過世麵的，看了元寶底下的銘文，凝重地點了點頭。眼神古古怪怪地對景軒說，拿了死人的東西，當心有報應。景軒不以為然，曬笑道，現在是科學當家，哪來的報應？都是迷信。
又過了一段時間，景軒考上了大學，畢業以後分配在城裏工作。因為聰明能幹，連連提拔，春風得意。正值年富力強，突然在單位昏厥，被送往醫院。經過儀器診斷，醫生說景軒的腦子裏有個很奇怪的腫瘤，片子上的樣子，很像電視裏的元寶。因為景軒也算是某個階層的領導，醫院很重視，於是召集專家會診，做出一係列的手術措施。終於，那個腫瘤被專家高超的技術取了出來。景軒康複階段，各級領導前來探望，禮品鮮花鬆了無數，景軒很是愜意。傷口剛剛愈合，準備出院的時候，景軒突然感覺腦子裏刺痛異常，再次昏厥過去。儀器掃描診斷，同樣的位置，又長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東西。專家大驚，萬不得已，再次進行手術，經過一係列的觀察，不再複發，景軒總算順利出院。但是，回到家裏的當晚，景軒就夢到一個嘴裏流血的骷髏頭，嘴巴一張一合，伸著兩隻白森森的手掌，向他討要什麼東西。景軒十分驚慌，夢中驚醒了。想了想，自己可能是連續手術，體質虛弱造成的幻覺，也就沒太在意。可接下來的日子裏，幾乎夜夜夢到那個嘴裏流血的骷髏，伸著手找自己要東西。一連折騰了半個多月。耀章大爺夫婦倆聞知兒子的病情，從鄉下趕來探望，得知了景軒的噩夢，猛然想起景軒少年時的作為，連忙詢問兩個元寶的去向。景軒妻子在一邊為難地說，當初為了爭選某個職位，兩個元寶已經當做禮物送給兩位主管領導了。